第6章(1 / 2)

王梓园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金星乱冒,扶着额头待了好一会儿,才无奈的道:“不是说好再等两年么?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他以为留白和我有苟且之事。我不愿意他误会,也不愿意编谎话糊弄他。何况,”水墨抬头对上师傅的目光,“长痛不如短痛。以丹青的进境,再过两年,他若想不通,就真的毁了。”

王梓园叹口气,又叹一口气。这个将要继承衣钵的大弟子实在太称职了,显得他这个做师傅的未免过于心软。

“你先起来。知道丹青现下在哪里么?”

“知道。”

王梓园跟着水墨进了“如是轩”,心里有点纳闷。丹青若在这里,怎么会找不到?水墨走到高过人头的笔架山后的书架前,把底下一层的书挪开几本,示意师傅过来看。

王梓园探着身子低头一瞧,书架后与墙壁不到一尺的空隙里,蜷在里边的不是丹青是谁?这些年个子虽然不停的在长,却始终那么瘦,看样子是从底板下钻过去的。只见他身子底下垫着一堆丝帛宣纸,怀里抱着几本画册,脸上似乎泪痕未干,眼睛却是闭着的,赫然是睡着了。

王梓园拎着的一颗心放下一半来,只要人安然无恙就好办。

水墨把底板上的书又搬开几摞,拍拍丹青:“别在这里睡了,回头着凉。”

丹青睁开眼睛,看看师兄,又看看师傅,慢慢爬出来。

“丹青,你常常躲在这里吗?”似乎是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可是此时此刻,王梓园却偏偏不知说什么好。

“也不是常常。”

“今日——”

“师傅,丹青今天不太舒服,先告退了。”

看着丹青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外走,王梓园突然火冒三丈,怒喝一声:“回来!”

“请问师傅有何吩咐?”

“朱成碧!你这是甩脸色给谁看?莫说我王某人对你尽心尽力,单是这么多年将你养育成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丹青不敢。”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却满是一副坚贞不屈的神气。

“既入此门,生死由人。进王宅的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便是为奴为仆也只有受着。如今可以学得一技之长,博取安身立命之所,有何不可?”

“那么烦请师傅将丹青逐出师门,丹青甘愿为奴为仆。”

“你!”王梓园气得浑身打颤,指着丹青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丹青!你将师傅这些年来的悉心教诲置于何地?你拿什么偿还师傅的心血?”水墨看不下去了,只好插嘴道。

丹青大吼一声:“我是来学画画的,不是来学当骗子的!”

王梓园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好……好……很好……水墨,取我的家法来!”

“啪!”“啪!”戒尺打在手心上的声音清脆利落。弟子们都被惊动了,躲在门外观望,谁也不敢进去。王梓园一向讲究儒雅风度,对徒弟循循诱导,那家法几乎形同虚设,只有年纪小的弟子格外顽劣时才拿出来吓唬吓唬,今日这阵仗是王宅里从来没有过的。

薄薄的竹片拍打着手心,不几下就肿起半寸高,通红透亮。这双手早已惯于调朱弄墨,几时受过这种罪。丹青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中的泪水却汹涌而出,汩汩不断,仿佛把十几年来攒下的眼泪全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