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歹徒都睡下,忽见石道上灯火如龙,齐嘈的人语声传来,必是官兵抵达。赵由晟陡然站起身,道声:“不好。”
几乎同时,仓门被大力推开,顾三和林四出来探看,一见到这样的场面,顿时朝仓库大喊快走,官兵来了!
郑远涯知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他跳将出去,和顾三,林四打在了一起,他吼叫着:“赵由晟,我来挡人,你快去救小郁!”
赵由晟挥剑劈砍,他遇到李二的拦阻,他心中焦急,他见一人被钟大扛肩带出仓门,张五断后,他忙喊道:“小郁!”
钟大肩上的人拼命挣扎着,惊愕大叫:“阿剩!”
李二使的是一口钢刀,刀法精湛,赵由晟苦被他缠斗,急于去追陈郁而不能,他看着陈郁被带远,他顾不上危险,虚晃两剑,直接从高处翻身,跳往下方的石道。
郑远涯听见他叫道:“郑远涯,你自己保命!”
“你娘!”郑远涯被三人围殴,占不到丁点便宜,早忘了适才他那句“我来挡人”的豪言。
三名歹徒目的不是郑远涯,他们边战边退,追上钟大。他们显然极为熟悉当地,走夜路如履平地,很快变成郑远涯吃力追在他们身后,挥刀追砍,还在草丛里踩空,摔着一跤。
钟大在怒骂,他窥见半环礁上的渔火,意识到他们藏起的船已被官兵占领,此时他们身后还有紧追不舍的官兵,他劫持陈郁,带着弟兄往上头奔逃,建在最高处的天妃宫会成为他们的庇护所。
陈郁在钟大的肩上不停地喊叫,黑夜里,他的声音会传递出歹徒的位置。钟大一路逃,顾不上制住陈郁,终于天妃宫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他恼怒地将陈郁扔在地上,林四过来搭手要将陈郁拖走,他弯下身,就在这时,他被人从身后刺中,趴倒在地上,陈郁错愕,他看见赵由晟踩住林四的背上,迅速从他身上拔出长剑。
顾三在赵由晟突袭发生前,听闻到声响,提灯忙照向后方,正好打在赵由晟狰狞的脸上,他大叫一声丢开灯笼,拔刀和赵由晟拼杀。
陈郁见到赵由晟,懵了片刻。
“小郁!跑!”
赵由晟只喊出这么一句话,便和顾三打在一起,好在不只是他一人追来,还有郑远涯也赶来了。郑远涯吸引李二、张五,和他们两人拼起手刀。
陈郁当即跑开,他脚腕受伤,跑得吃力,他反向奔跑,奔向石道上追赶而来的官兵,他欣喜,在欣喜同时却也挂心后方的由晟。
一瘸一拐跑动的陈郁,回头去看赵由晟,他见由晟还在和顾三死死缠斗,且已有数名士兵冲向他们,有支援,他不会有事的,陈郁安慰自己。遽然,赵由晟的身体像似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仰身向后倒下!
“阿剩!”
陈郁失声大叫,瞬间,赵由晟从高处坠落,滚向下方翻腾的海浪,陈郁发疯似地往回狂奔,根本不顾郑远涯在身后大声喊他。
在奔跑中,陈郁听到耳边飞过的箭羽声,他才意识到阿剩适才是怎么了,有人在放冷箭。混乱中,没人留意钟大藏匿进黑暗里,并且解下他挂在腰间的弩机。
陈郁身侧是钟大的箭,身前是挥刀的李二,身后是赶来救援的官兵,陈郁的耳边却似静声般,所有声音都已消失,只有陈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陈郁忘记了脚腕上传来的疼痛,忘记弓箭的威胁,他不可思议地躲开两箭,他也无视顾三的刀,顾三挥刀向他砍来时,他身子甚至没做出躲避的动作,刀刃只削落他的一缕发——郑远涯在瞬间踹倒了顾三,陈郁拼命地跑,官兵的灯火,映出他手臂上浮现的鳞光,他的长发和衣衫飞动,他奔向赵由晟落海的地方,毫无迟疑,纵身一跃。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我这么可爱,你们一定舍不得打我。
————————————
郑远涯:老子心情有些不爽,似乎被喂了一嘴狗粮。
第48章
中箭时,赵由晟最先感觉到的不是剧痛, 而是身体遭受到一股强大力量的冲击, 等他反应过来, 他人已从坡上翻滚, 他试图抓住点什么, 但下坠速度极快,他坠进海中,刹那间,冰冷的海水和剧烈的痛楚一并袭来,有一瞬,他以为自己会昏死过去。
他没有昏迷,他在海水中痛苦挣扎,他顾不上去想, 在受伤的状态落海,他很可能失去性命, 他无暇去思考。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他不停地向上方游,抗拒被海浪吞噬,他的时候还不到,他还不能死去。
海浪一个接着一个拍来, 赵由晟的身体在海中浮沉, 他的左肩中箭,游动时,伤处如刀刺般疼痛。每一次浮出海面呼吸, 都像似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浑身发冷,失血和失温使他虚弱,有一刹那,上一世濒临死亡的感觉袭来。他体验过死亡,死亡是极致的寒冷,还有异乎寻常的安静,人就像似要落入虚空,一无所有,那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之渊。
赵由晟睁开眼睛,看见月色下海浪拍打着远处的环礁,礁石丛凸露出海面,像一头横卧的巨兽。
赵由晟咬牙折断插在肩上的箭杆,剧痛使得他倒吸一口气,他默默忍受,他必须冲破浪涛的阻拦,游向前方的礁石丛,虽然海浪总是将他送回。一个大浪袭来,赵由晟再次被卷入浪底,这次他已力不从心,只觉身体像铅般沉重,他想也许要葬身于此,翻涌的恶浪并不想给他生的希望。
身体渐渐沉入海中,身下是无尽的黑暗,黑暗衔接着死亡的地域。
海面的明月破开了云层,皎白月光洒在冰冷潮湿的礁石上,阴森森照出飞溅的白色海浪。
赵由晟的耳边寂静无声,他的意识在涣散,他在黑暗中挣扎,突然,一双手臂抱住了他,他被带着快速往上浮。在漆黑水中,赵由晟看不见来人是谁,可多奇怪,他知道是陈郁。
对方柔软的唇贴住他的嘴,渡入活命的一口口气,疼痛感终于又再次袭来,浪涛声震耳。
小郁……
赵由晟伸出双臂轻轻搂住陈郁。
上一世,在赵由晟弥留之际,陈郁捧住他的头,将一颗海玉魄渡与他,他们的唇贴在一起,陈郁的泪滴在他的脸庞上。那时赵由晟用最后残存的一丝神智去看陈郁,这一个场景便定格在他的眼眸中,被他铭记。
哪怕重来一世,那样的事仿佛还能重现,因为他们纠缠着,像两股分不开的绳。
两人的身体在浮升,逐渐接近海面,透过水域,能看到天空中阴冷的月光。如此的不真实,仿佛海便是天空般,仿佛他们生活在水中。
赵由晟曾“生活”在水里,他在鲛邑躺了六十年,无数个夜晚,月光照射入水域,映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陈郁坐在贝榻边,低头凝视着他,时光就在陈郁哀伤的眉眼上流逝,年复一年,直至他的眉眼有岁月痕迹。
海浪中,赵由晟搂住陈郁清瘦的腰背,陈郁将头贴着他的肩,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陈郁双脚不停地踢水,仰身向上游,哪怕带着一个人,他仍游得如此之快,他将赵由晟带出海面,他大声唤他名字,心急如焚。
上浮的过程里,赵由晟呛下好几口海水,他钻出海面便猛烈咳嗽,咳出肺腔里的海水,终于能顺畅呼吸,他的手臂攀住陈郁的背,睁眼看他,陈郁见他睁开了眼睛,欢喜而泣。
月色中,赵由晟看见陈郁变了幅模样,本该是耳朵的地方长出了鳍,他的脸颊布有细鳞片,他竟是现出了原身。
陈郁的声音被在海浪声淹没,他单臂抱住赵由晟的背,带着他向前游,赵由晟明白他的意图,忙摆动手脚,用力游动,月光下,可见那片阴森的礁石丛就在他们身侧。
陈郁跳入海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救阿剩。
他没去思考,在黑暗中,如何去救一个坠海的人,他也顾不上去想,自己是否有足够的体力,是否能从海里游回来。
便是这么一个信念,支持着陈郁,直到他在海中,抱住赵由晟的身体,将他带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