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绪头顶着那缀满玉珠金粒的冕旒,脖颈酸痛,神也昏昏。等到晌午时一切典礼举行完毕,才有了闲暇的功夫。
徐敬言看到他扶着脖子进了内殿,也悄悄地尾随进去,一进门,看到一身明黄的赵绪屏退了内侍,架子顿时全无,正一边伸着腰一边打呵欠。
徐敬言缠赵绪缠惯了,所以赵绪身边的人见了他来都是直接放人,赵绪常常被他忽然出现在背后吓了一跳。
例如,现在。甫一回头,赵绪瞥到屏风前的一道黑影,忙又端起架子,背脊挺得笔直。徐敬言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循音辨人,不消看脸就知道是谁。
赵绪轻了口气,继续拆着头上沉重的冕旒,道:“来做什么?”
“臣特意来参见陛下。”徐敬言笑嘻嘻说。
“好好说话。”
赵绪聚精会神地转着脖子。
“就是来跟你说说那谁……嗯,周沧然。”徐敬言看着有些扭捏,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到正事儿:“你不知道,上次我去看他,他哭得有多难看。我从小跟他打那么多架,都没见他哭过,一个大男人还哭……”
徐敬言本是来跟他唠叨,说着说着,声音闷闷的,想起了前几日的情景,眼前不知怎么就湿湿的了。
赵绪已知他是为何事而来的,只不说话。
周家作为从犯,以叛逆罪论处,三族之内,秋后问斩。周铭在看到士兵围住周府时,异常平静。没有抵抗,也没有求情,他们都很顺从地跟着官差进了天牢。在事变后的第三日,牢中的周家父子说要见自己一面,赵绪去了。周铭拿给他的是一块丹书铁券。丹书铁券,相当于无所禁忌的一条命。
他们换的,是周沧然。
赵绪不知周家长子是何感想,而周浩然从始至终都平平静静地,丝毫没有觉得父亲偏心的道理。周浩然说,等沧然回来了,劳烦陛下与他说一句,今后哥哥和父亲都不在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周沧然跟赵绪说,他们周家虽然什么恶事都做过,却唯独周沧然一人清清白白。他从未让他去做过违背心意的事。
周沧然回来后,周府被封,他尚茫然不知。
赵绪没去见他,让徐敬言去了,跟他说周浩然的话。
徐敬言回来时眼眶红红的,赵绪没问,他也没说,一直憋到今天终才是跟他说了起来。
徐敬言自顾说了好久,语无伦次地。他说,虽然周沧然看着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但他可在意他哥了,现在一定很难过。他说,周沧然人很好,对朋友很讲义气,豁达直爽……他绞尽脑汁,把能想出来夸周沧然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可怜兮兮地问:“绪哥,您能不能别让他去边疆了啊?”
赵绪看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不禁苦笑。
“你以为是我记着旧仇,要把他赶到那苦寒之地?”
徐敬言连连摇头,却又有些迟疑。
赵绪道:“是他自己要去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官厚禄,烟柳繁华才是最理想的栖息之所,而对有的人来说,却更习惯清冷寂寞的边关,在那儿燃起热血,守卫他所效忠的国家和子民。
第八十九章 圆满
一切都尘埃落定,暑月渐渐落下尾声,燥热的空气也开始转凉,变成令人感到适宜的温度。
赵绪不愿常在宫里禁着,每每上朝时,朝江云涯使个眼色,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在老地方见面。老地方是以前赵绪再见江云涯时,让穆千山给置办的那处小院子。虽江云涯后来在京中有了自己的府邸,但赵绪还是差人常去那里打扫着,他们在那里交了心,定了情,自是对那处土地有着别样的情感。
赵绪下朝后,就到内殿换了便装,吩咐了几句贴身内侍之后,便出了宫。他常常溜出宫去,皇城门口的守卫起初还跪倒一片,弄得声势浩大,到现在,都已习以为常。赵绪出了大明宫,仍是找偏僻巷子,在其中纵身施展轻功。这青天白日的,让百姓看见影响不好。
轻车熟路地摸到那处熟悉的院落,朱门已经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