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终于暖和起来了。
擦完手,他收回丝绢,冲冯宗建伸出右手,缓缓摊开手掌。
他的手掌很漂亮,手指修长,皮肤白细,指尖呈自然的枚红色,不象属于这个年纪的男人。
接着,他轻叹了一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冯宗建在商海里摸爬混打了十余年,自是精明无比,极擅察颜观色,是以,不必那人开口明说,已知其意。
他慌忙起身,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银票,仔细折叠,无比恭敬地,轻轻放在了那只摊开的手掌上,笑道:“托大人的福,上一回的买卖很顺利。这是三千两银子,还请大人笑纳。”
‘冯家银号’除了京里的一家,关外还有一处分号,所以,为了方便自家银钱流动,特别私制了这种内部银票。只要拿了这种银票去‘冯家银号’,随时可以兑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银票到了,可那只手掌并没有收回去。
冯宗建一时没了主意,只能俯身向那人,试探道:“大人......?”
那人叹了声道:“这一次,你们可是多要了一样东西。只那一样,就不只三千两。”
冯宗建恍然大悟,笑道:“那是那是。只是,这次的买卖太大,我手里又实在没有那许多银子,可以先垫给大人。恳请大人先收下这些,等哥哥完事回来,便加倍送到大人手里。”
转瞬,他一脸愁苦道:“另外,我们也有些苦衷,不吐不快啊。”
那人悠悠然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慢条斯理道:“不吐不快?那就吐个干净吧,我且听听。”
冯宗建直起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那只翡翠戒指,意味深长道:“大人有所不知,北部边境战乱不断,朝廷早关闭了那儿的互市,以前的路子是决计行不通了。现在,唯一的去处,是西边的哈密。哈密是个生地方,而且很混乱,我们花了不少功夫,才在当地建起人脉,寻到了一个名义上的买家。”
那人挑了挑眉毛。
冯宗建继续道:“哦,他是个部族头领,在哈密很有些势力,定期从我们这儿购进一些绢、布什么的。”
那人轻轻‘哦’了一声。
冯宗建道:“您想,总要有个放得上台面的买家,再加上实打实的买卖作掩护,暗中交易才能不引人注意。可上次,那个头领似乎起了疑心。”
那人沉吟了一下。
冯宗建立刻道:“您宽心。我们的事,他不知道多少。他只是觉察出我们做买卖的意图不单纯,所以,婉转表达了不想再继续合作的意思。无奈之下,我们买通了族里的一个长老。那个长老说,头领正准备替他儿子向另一个部族请求联姻,可向那个部族请求联姻的不只他们一家,正愁找不着压倒别人的求婚信物。他说我们大明地大物博,总该有些特别的东西,如果能给个面子,替头领解决掉这个难题,头领就再不好意思提中止和我们的合作之事了。当然,一般的礼物他们也瞧不上,说最好是贵气逼人,能沾点皇气的那种。我和哥哥仔细斟酌后,才许诺了头领,选定送那件宝贝给他儿子求婚用。他听说后十分高兴,自然不再提解除合作一事了。所以,向大人讨要那件宝贝,并非用来交易,而是为了堵住对方的嘴,保住这条庇护的路子,同时也为下面的买卖能顺利进行。这件事不光是为我们,也是为大人源源不断的好处啊。”
那人半眯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似信非信。
冯宗建笨重地鞠了一躬,又道:“那件东西虽然无比名贵,但毕竟不是寻常珠宝,可说有价无市。我们拿来,纯粹当成彩头,白送给那个头领,捞不到半点好处。还请大人务必相信我兄弟二人。”
“你两个倒是极会替人挑选信物嘛。”那人站起身,掸了掸衣袍,重又裹上披风,平缓道:“我并非信不过你们。只是,买卖是你们的,路子也是你们的,我只不过是个中间人,今次白白让你们赚了件宝贝,竟无半点好处。呵呵,我自己倒没什么,就怕惹来闲人笑话。”
说完,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