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这两个人是为了陈岩来的。
但是他们并不是鹰扬军派出来的杀手。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杀人。
准确来说,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杀人。
只要摘取到陈岩的人头扬军自然会给他们荣华富贵。
刘鼎的慷慨大方,一向都是为人称赞的。
他也看得出赖冬一定也把他当作他们一路的人,因为他早已现他身边附近也存人在盯着他。
甚至比他们盯在身边的人加起来还多。
赖冬无已经把他当作最危险的人物。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从)州过来的。
州,是鹰扬军的辖区。
“可是赖冬这次错了!”董宁在心里微笑:“他派人未钉着我,实在是浪费了人力。”
大厅中央的大案上,数根巨大的红烛已燃起。
“”很大,很红,很鲜艳,好像是用鲜活的人血洒上去的一样。
赖冬已经坐到案前一张铺着虎皮的紫檀木椅上。
椅前已经铺起红毡,摆好了紫缎拜垫。
大典即将开始。
新娘子还没有出现。
那两个眼中带着杀机的人,已经在渐渐向前移动。
盯着他们的人当然也跟着他们移动,每个人的手都已伸入怀里。
怀里藏着的,当然是致命的武器。
只要这两个人一有动作,这些人的手都必将在刹那间把一件武器从怀里伸出来,在刹那间把他们格杀于大厅前。
董宁确信这两个人绝不会得手的。
一定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才是鹰扬军派来刺杀陈岩的主力。
朱有泪的确派出了杀手,这是董宁知道。
朱有泪必须请示刘鼎批准,才能派出高级别的杀手。
赖冬也知道。
唯一不同的是,董宁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他。
他到来福州古城,承担的任务和刺杀陈岩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任务,是在陈岩死了以后才能开展的。
如果陈岩没有死,他的任务就没有开展的必要。
这个人是谁呢?
董宁忽然也感觉到有些好奇。
他在鹰扬军的黑暗面足足呆了五年多的时间,他相信自己能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现在,他的确没有任何的现。
董宁的瞳孔忽然收缩。
他忽然看见有一个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在人丛中闪身而过。
董宁注意到这个人,只因为这个人提着一口箱子。
一口陈旧平凡、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箱子。
他想看这个人的脸,可是这个人一直没有正面对着他。
他想挤过去,可是人群也在往前挤因为这次大典的中心人物已经走入了大厅。
陈岩已经走上了红毡,走到那个特地选来为他和新娘子夫妻对拜用的缎垫前。
就在这一刹那间,院子里已经有了行动!
转眼间,已经有二十多个人倒了下去,流着血呼着倒了下去,倒在人丛中挣扎呼喊。
倒下去的人,并不完全是赖冬的属下,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人。
这是韩章和木鸡商议好了的计划。
韩章和木鸡就是刚才董宁注意到的那两个刺客。
他们一早就准备着,杀了陈岩,取了他的人头然后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
很多人都有妄想。
刺客也有的。
他们当然也知道有人在盯着他们,所以他们在出手前,一定要先造成混乱,用无辜的鲜血来造成混乱。
混乱中,他们的身子已飞扑而起向陈岩。
董宁连看都没有去看他们。
他相信他们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会得手的,他注意的是个提着箱子的人。
但是这个人已经不见了。
赖冬还是端坐在紫擅本椅上,声色不动,神情也没有变。
所有的房门,忽然悄无声息的关上。
房门很坚固,长剑
法刺穿。
行刺的杀手已经被隔离在大厅前。
陈岩已经在六位高子的保护下,走出了大厅后面的一扇门。
董宁早已看准这扇门的方向。
一直在盯着他的那些人意力已然分散,董宁忽然闪身窜入大厅,用一种没有人能形容的奇特身法,沿着墙壁滑过去,滑出了一扇窗户。
这扇窗户和那门当然是同一方向的。
窗外的后院里充满了梅香和松香合成一种非常令人愉快的香气,阴森的长廊中密布着腰悬长刀的青衣警卫。
长廊的尽,也有一扇门。
董宁掠出窗外的时候好看到六个高手拥着陈岩闪入了这扇门。
立刻被关上。
青衣警卫们腰上的长刀已出鞘,刀光闪动间有十二个人向董宁扑过来。
他们没问董宁是谁,也没有问他来干什么。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只要有陌生人进入这个院子,立刻格杀勿论!
董宁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解释的时候。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击倒这些人。
用最快的方法击倒这些人。
他一定要尽快冲入长廊尽头那间屋子。
刀光已匹练般飞来,董宁的剑仍在粗布包袱里。
他没有拔出他的剑,就用这个粗布包袱,他已击飞了三把刀,击倒了四个人。
在他冲人长廊的那一瞬间,又有七八个人被击倒,这些人倒下时,他已冲到那扇门外面。
赖冬已经在门外。
他一向是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可是只要一旦有非常的变化生,他立刻就会及时出现。
董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提箱子的那个人,真的是鹰扬军派出的杀手,他就要为他争取足够的时间。
后面的刀光又劈来,董宁没有回头,赖冬却挥了挥手,凌空劈下的刀光立刻停顿。
“你来干什么?”赖冬冷冷的问:“你要来干什么?”
“我只不过想来看一个人。”
“看什么人?”
“杀人的人。”
赖冬冷笑:“没有人能在这里杀人。”
“有,”董宁缓缓的说:“有一个。”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唰!”
刀光亮起。
董宁抽出长剑,回退两步。
赖冬再次挥挥手,满天的刀光立刻消失。
董宁说道:“我就是那个刺客。”
赖冬说道:“你不是。”
董宁说道:“我是要杀你的刺客,不是要杀陈岩的刺客。”
赖冬微笑:“我等着你。”
董宁忽然说道:“已经结束了。”
赖冬说道:“没有结束。”
董宁说道:“结束了,陈岩已经死了。”
他指着赖冬的身后。
赖冬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董宁于是无奈的耸耸肩,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赖冬的脸色忽然改变,因为他已经嗅到一般淡淡的血腥气。
血腥气竟赫然真的是从门后传来的。
赖冬回身撞开了这扇门就在他回身撞开门的这一瞬间,他的人仿佛已落入了地狱。
门后本来是一间极为精致华美的屋子,可是现在已变成了地狱。
地狱里永远没有活人的,这屋子里也没有。
刚才还活生生走进来的七个人在都已经永远不能活着走出去。
有的人咽喉已被割断,有的人心脏已被刺穿,从前胸刺入,后背穿出。
最惨的是陈岩。
陈岩的头颅已经不见了,身边多了张拜帖,上面有九个字:“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但是九个字,还不是最吓人的。
最吓人的是,在这九个字的下面,有刘鼎的签名。
没错,就是刘鼎的签名。
在天下所有节度使里面的签名是最难看的,就好像是鬼画符一样。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签名,是没有人能够仿冒的。
只要稍微练习过书法,都写不出这样有特色的字来。
赖冬只有苦笑。
兴许,刘鼎不要派遣杀手只需要拿出这个签名来,就可以吓死陈岩。
但是,他还是直接杀死了陈岩。
屋子里有四扇窗户,窗户都是关着的。
杀人的人呢?
推开窗户,窗外星月在天处锣鼓声暄,外面的民众不清楚陈岩被杀,还在举行庆祝活动。
赖冬迎着扑面的寒风立了很久,居然没有派人去追索凶手转过身,盯着董宁。
“你知道有人要到这里来杀人?”
“不但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董宁叹息:“我早就想见这个人一面了。”
“但是杀人的绝不止一个人。”
割断咽喉用的是一把锋刃极薄的刀,刺穿心脏用的是一柄锋尖极利的枪予。
陈岩的头颅却像是被一把斧头砍下来的。
赖冬的态度已经冷静了下来,镇定而冷静。
“你应该看得出来的至少有三个人。”他说:“没有人能同时使用这三种形状份量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器杀人。”
“有。”董宁的回答充满自信:“有一个。”
“你认为世上真有这么样一个人,能同时使用这三种武器在一瞬间刺杀七位高手?”
“是的!”董宁说得极有把握:“也许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这么样的人,可是绝对有一个。”
“这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董宁又在叹息:“如果你刚才没有挡住我,也许我就能看见他了。”
赖冬盯着他,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掌心分泌出的冷汗。
“但是我本来并不知道他已经到了福州。”董宁说:“我也想不到他会为鹰扬军杀人。”
赖冬又盯着他看了很久,
眼神,看他的态度,看他站立的方式,看他手里那着的剑,忽然说,“我相信你,如果你要走。现在就可以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很惊讶,因为这绝对不是赖冬平日的作风,他从未如此轻易放过一个人。
只有赖冬自己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他已看出董宁也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再惹麻烦重要的是,他知道董宁是鹰扬军的人。
陈岩死了,雄狮堂肯定会倒塌。
以后的福建,将是鹰扬军的天下。
赖冬虽然护陈岩的性命,却不想和鹰扬军结下死仇。
这也是他能够活到现在原因。
当然岩是不会明白这一点的。
他也没有机会明白了。
董宁却笑了笑。
“我也知道我要走的时候随时都以走。”他说:“可惜我还不想走。”
“什么?”
“因为我还有件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我不姓,也不叫李辉成,”董宁说:“我也不是为陈岩而来的。”
“我知道。”赖冬说:“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走。”
“可惜还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董宁微笑:“就因为你还不知道,所以我还不能走。”
赖冬的手掌握紧。
他忽然觉这个少年有一种别人很难察觉到的野性就像是一只刚从深山中审出来的野兽,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毫无所惧。
“我姓董,我是为一个人来的。”
“为了谁?”
“为了赖冬,”董宁说:“号称永远不败的赖冬。”
赖冬握紧的手掌中,忽然又有了冷汗。
“你就是董宁?”他问董宁:“那个原本在马殷身边的董宁?你……”
声音嘎然而止。
赖冬忽然觉得自己好蠢。
淮西军出身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洗净身上的污点?
当然是用鹰扬军的敌人头上的鲜血!
陈岩死了。
死因不是那个拿着箱子的人。
他是死在三个女人的手中。
她们都是出自淮西军。
她们都想活下去。
她们当然有机会提着箱子的人,进入内院,轻轻松松的杀了陈岩。
鹰扬军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杀了陈岩。
但是他们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
目的,只是要告诉某些人要试图阻挡鹰扬军的锋芒。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阴暗面,他们都不是鹰扬军的对手。
“是的。”董宁淡淡的说:“我就是。”
夜更暗,风更紧。
赖冬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从不在暗中杀人!除非对方同样是来自暗中!”董宁淡淡的说道。
赖冬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雄狮堂派出去的杀手,会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在雄狮堂之外,还有一个江湖势力他赖冬望尘莫及的。
这个势力的名字,叫做修罗殿。
秦宗权死了,淮西军没有了,修罗殿却没有了音讯。
外人都以为修罗殿已经烟消云散,事实上还存在着。
只不过,它换了效忠的对象。
这个新的对象当然是鹰扬军。
无论鹰扬军多么的光明正大,多么的纪律严明阳光的背后,总会有阴影的存在。
修罗殿是鹰扬军的阴影。
董宁,就是生活在阴影中的人。
那个取走了陈岩人头的人也是。
鹰扬军本来不想动用修罗殿解决福建事务,只是陈岩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于是,鹰扬军出手了。
他能说什么呢?
活该?
董宁微笑着说道:“所以我要你选一个时候,选一个地方,让我看看赖冬是不是真的永远不败。”
赖冬忽然笑了:“我保证他一定会让你知道的,只不过我希望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董宁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轻轻的说道:“我一定要知道。”
赖冬的瞳孔,慢慢的收缩。
……
第二天,正在城门洞懒洋洋站着的老郭,心情畅快了很多。
陈岩死了。
昨晚就死了。
还没有来得及入洞房,就已经死了。
在他死后的两个时辰内,长乐军就宣布投降鹰扬军。
后半夜,鹰扬军海军到达福州港码头,正式接管福州古城。
这是老郭最后一天穿着长乐军的衣服了。
从明天开始,长乐军就会全部解散,大家都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
老郭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
他感谢陈岩的死。
真的。
“听说,带领鹰扬军登6的指挥官,叫做董宁,你知道么?”忽然有人对老郭说道。
“不知道。”老郭的确不知道。
“听说是个很帅很帅的小伙子。”身边的人继续说道。
“是吗?”老郭关心的,只是尽快的脱下这身军服,然后回家一家团聚,至于帅不帅,他的确不关心。
“站住!”军头老陈突然叫道。
“咦?又是你?”老陈的惊讶又传来了。
老郭转头,又看到了那个沉默平凡的人,又看到了那口沉默平凡的箱子。
依然是一锭碎银。
老陈不敢收。
福州古城已经变天了,他不敢惹麻烦。
听说鹰扬军的纪律是很严格的,他担心长乐军会被当做鹰扬军来整顿。
长乐军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最后一天的时间,他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那个人收回银子,提着一口箱子,在暗夜冷风中,默默的走出了福州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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