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执一抹嘴角的血,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转过身又神色诚挚道:“你真不记得我了?也罢,你嫌弃我被别人糟蹋了,不怪你。”
“放你娘的狗屁!你到底哪来的?刚才搞偷袭的就是你,再不老实交待把你当踩盘子的交上去,看老大不扒了你的皮!”
眼看这天乾回了神后也并不蠢,与他的地坤虎视眈眈撸起袖子又要上前,厉执面色仍不变,只夸张地叹了口气:“唉,先别动手,我实话实说。”
他当然不指望对方当真相信他的鬼话,但他还是得编下去,毕竟他需要以此来拖延时间。只希望他最初那拼了内力的一声大吼已经惊动司劫,他记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不出意外的话,再等一会儿,司劫便应过来了。
可惜厉执未能预料的是,意外还是出现了——司劫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而他正一本正经对那两人道:“事实就是……他爹,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但我向你保证,狗蛋千真万确是你的种,你随我回去看看就知道,那孩子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你闭嘴!”
“又他娘是谁!”
天乾掺了少许崩溃的怒吼与他身旁地坤警觉的质问同时响起,厉执猛然抬眼,不等见着人,鼻间已飘来若有似无的醇茶香气。
下一刻,如云笼月的缥缈身姿从天而降,玉剑回旋疾飞,犹如一道寒冰破开池水上方弥漫的水雾,剑尖挑动水珠溅起,劈里啪啦落了两个山匪一身,他们愕然僵住,凡是水珠所落之处麻木不已,浑身竟是再一动也不能动。
厉执瞠目结舌看着这瞬间结束的险情,顾不上其他,踉跄着起身,先朝他藏起厉狗蛋的树底下奔去,却没跑两步,后襟被熟稔的强鸷力量扯住,他回头正欲开口,一眼看到司劫原来早已将厉狗蛋抱了回来,他身后,还站着睡眼惺忪的李二柱,李二柱忽然看见厉执一脸狼狈,吓得一怔。
“给我看看他。”
虽然出掌时尽量用了最轻的力道,厉执仍迫不及待要接过厉狗蛋来看一眼,却伸手过去,等了半晌,司劫纹丝不动。
厉执下意识抬眼,见他眉头紧蹙,以为他是在气他刚刚的鬼话连篇侮辱了他,赶紧一拍脑门儿:“司掌门,别生气,我那都是情急之下胡说八道——”
然而不等话落,只觉手臂一紧,中了枯花的那一只手腕被司劫捞起。
司劫神情寒冷,声音却很轻:“你这些时日不肯动用内力,原是由于这个。”
“……”
厉执这回没听出他究竟是不是在生气,只一时语塞,心知他在司劫面前已然丢尽了脸,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于是气氛僵滞间,厉执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转移话题,终于想起他之所以闹成这副德行的根本缘由——
“多管闲事。”
却在他还未回头将晏琇指给司劫,原本趴在池边的凌乱身影已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飘飘的一句从背后传来。
44.乔装
厉执惊讶转身,看到不知何时竟是醒来的晏琇,此刻正站在温泉旁,将湿透的外袍重新穿好,发间滴着水,漠然看他:“差一点就能进去寨里,计划都被你打乱了。”
厉执闻言一愣,其实他还没想过在这样的情景下与他面对面该说什么,忽地见他开口,且神态气质与少时完全不同,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随即又一想,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你是故意的?”厉执问道。
晏琇没有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他被山匪抓住,是由他自己一手操纵。
“那你身上……”厉执脑中却仍存留着方才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下意识走近他。
晏琇皱眉退开两步:“与你无关。”
厉执自然看出他对他的抵触,这才想起来道:“晏琇,你不认识我了?”
却听一声不屑的轻笑传来,晏琇斜睨他:“你莫非见了哪个天乾,都要问一遍这句话?”
听出这明显在讽刺他之前与两个山匪周旋的事情,厉执顿了顿,脸色终是也沉了几分。
“还有,我叫晏如星,我不喜欢被非亲非故的人直呼姓名。”
“……”
他这个弟弟,确实变化很大。
厉执一言不发地又静静看了他半晌,按捺住满腹疑问,心说他们虽是兄弟,却二十几年来只曾见过一面,他不记得他很正常。且本就判若天渊的两个人,也的确没必要强行攀上关系,上演不出手足情深,徒添尴尬。
“啊,”于是故作镇定地低应,厉执嘴上并不含糊,“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见你长得好看,调戏你呢。”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稍微缓和周身的钝痛一边抬头看了看,视线扫过两个动弹不得的山匪,最终落向有些沉默的司劫,嘿嘿一乐:“不过话说回来,要论起美貌,还是他这模样的最得我心。”
说着,厉执朝司劫又招招手:“别杵着了,把臭小子给我,你带他小友先泡一会儿。”
厉执话音刚落,晏琇不由又看他,应是没想到眼下他还有心思泡温泉,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这番出其不意的夸赞看起来也并没有让司劫心情变好,他只抱着厉狗蛋无声地走向厉执,蹲在他面前,牢牢握住他的手。
不等开口,厉执便感到汩汩强厚的内力自他指尖缓慢地朝四肢百骸渗入,让他原本已是支撑不住的手脚以及烈火焚烧后的胸腔终是得到些许安抚,尤其这里头糅杂了独属于他的乾阳气息,由内而外的痛感仿佛都得以缓解。
厉执微愣地望去,看到司劫低垂的眉眼,分明仍旧没什么表情,却不知为何看得他移不开神。
这时“扑通”一下,带着温度的水花飞溅,厉执急忙转头,原来是李二柱显然等不急,已经光不出溜地泡了进去,应是熟识水性,即使被没了身子,但很快冒出个头。
他肉嘟嘟的脸颊抵在池边,往司劫的方向伸了伸胳膊,结果由于太短没够到,瓮声瓮气道:“厉狗蛋,快来……”
“他们一直不回去,寨里的人很快会找到这里,你们确定要在这继续逗留?”而犹豫片刻,晏琇到底忍不住道,“你们带着两个小孩子,心倒是宽。”
厉执听他这么说,眼底似有亮光一闪即逝,随后一挑眉:“你不是也没走?”
“我的剑还在他们手里,”不耐烦地解释,晏琇像是不愿再与他搭话,直接转向了司劫,“若我没认错的话,这位可是天墟司掌门?”
“是我。”司劫见厉执惨白的面色恢复许多,松了手,起身淡淡应道。
“司掌门能否将他们其中一人的哑穴解开,让我问出佩剑的下落?”
司劫并未多言,抬袖轻弹,便解了天乾的穴道。
“多谢。”晏琇朝他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