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今将密道图给他,便是与他说好,若是能替他除了阎老大,他这些年对我的庇护,就算作两清。”
“所以……你不必再为我心觉不平……我一点都不无辜。”
“……”
晏琇艰难说出的这番话其实与厉执原本猜测出入不大,至于其中细节,他不想说,厉执也不会问。
只不过,厉执却不似他将事情想得这样简单,尉迟慎虽然对他们的离开没有做何阻拦,但表面越是平静,反而越不会轻易罢休,尤其,他既然毁了事先约定的图纸,怕是根本没有就此放过晏琇的意思。
眉头紧蹙起来,厉执却暂时将这些话在心中压下,只等了等,再不见晏琇的下文,便强行让自己放松,忽然哼笑一声,在寒冷的夜里呼出一团白气。
“那你,再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不气了。”
“……”晏琇环在厉执身前的双臂一紧,自是听出厉执的话安抚多过玩笑,原本湿漉漉的神情停顿稍许,视线转向厉执,看着他明明并未年长自己多少,却不知又经历了哪些风刀霜剑,比初见时深刻太多的侧脸。
“哥哥……”他果真顺他意地轻声叫他。
随即想了想,却忍不住又道。
“司掌门……待你很好,若你对他也有意,定要珍惜他。”
“……”厉执心下一滞,显然回忆起他白日里与司劫的不欢而散,抿起的嘴角微微凝固。
便听晏琇有些担忧地又问道:“你与司掌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方才暗中助你,眼下却没有跟上来。”
厉执这下干脆止住脚步,呆愣道:“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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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生气也要护妻,傻荔枝可有的哄辽(  ̄ ̄ )
63.诚实
是信香。
厉执被那山匪恶意压制时,依靠晏琇的信香与他制衡才得以速战速决,只是按照常理,但凡不属于结契对象的天乾信香,对身为地坤的厉执来说,都不会是什么舒坦的味道,可出乎意料的,他从头至尾,的确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情势紧急之下厉执没能深想,只当做他们是亲生兄弟的缘由,却直到现在一经晏琇提醒,才恍然明白,原来当时客栈内除了晏琇那与兰草极为接近的甘冽幽香,其中隐约夹杂的少许清苦,那种让他能够在两个天乾的对峙下依旧游刃有余的气息,是司劫。
——我最后问你一件事,迄今为止,你哪怕有一瞬间,曾想过要与我……此生同行?
——自然不可能,司掌门别再说这个了,我和你,怎么会是一路人。
与司劫斩钉截铁的一番话犹然在耳,厉执甚至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司劫离去时翻飞的袍角,他分明已是那般气愤,仿佛他们二人自此便是山高水长,江湖无期。结果一转身,在他需要他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心底本已强行抑住的一盏烛火幡然跃动,厉执忽然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对是错,原以为说了谎话,虽然疼痛一时,却能逼迫他们都一了百了,也算后顾无忧。可现下只要想到司劫那般嶷然不群的人,隐没在人海里,不声不响地让他在狂风骤雨中有一寸庇佑之地,他便再也无法嘴硬下去了。
“司掌门!”
可惜他一路往回疯跑,只想再见一见司劫,起码告诉他,他白日里的话并非真心,然而他远远看着,客栈门前已是冷清,那尉迟慎俨然将山匪带回了金楼,好事的人悉数散去。
厉执站在客栈门前迫切喊了几声,却哪里还有司劫的影子。
他不知司劫是真的离开了,还是仍停留在附近,只不肯现身。但无论哪种情形,都在告诉他,司劫不愿意见他。
“你们先歇息,我睡不着,出去转转。”
很快找到新的落脚处,厉执仔细将几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了,已经到了深夜。他掌心不怎么自在地摩挲着身侧布料,与晏琇说道。
晏琇当然看出他自从寻找司劫未果后便一路极力压抑的面色,没说什么,只抬起手,将他头顶支棱的几缕滑稽碎发稍微抚平。
谁知厉执正失落转身,却觉得袖口又一紧。
原来是厉狗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从被子里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扯住他。
“……”厉执与他大眼瞪小眼,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一般局促不已。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厉狗蛋的额头:“咋的了?”
厉狗蛋这时显然也从迷糊中清醒几分,左右看了看,见晏琇与李二柱都已从那山匪手中脱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松一口气。
不过他面对着厉执,没说话,却也不放手。
厉执又看他一阵,哑声问道:“身上还是很疼?”
他刚刚给他上药的时候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从小到大,这臭小子还没挨过谁这样重的打,若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哪般模样。
于是见厉狗蛋仍旧不语,厉执也没再追问,叹口气,将他又抱起来。
他猜想着他也许是经历了白日的事情后心里过于害怕,难得耐着性子一下下顺他单薄的后背,故作镇定地安慰他:“别怕,你看二柱子之前吓成那样,这会儿睡得多香。”
便在这时,厉狗蛋紧紧搂着他,忽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他真的是我爹么?”
“……”
厉执落在他背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到晏琇同样惊讶的样子,干咳两声,总算想起来,厉狗蛋定是在独自去往金楼寻找他们时,听进了那两名金楼弟子的嘲讽。他随后就晕过去,眼下醒了,除去惦记晏琇和李二柱的安危,自是剩下了这一疑问。
厉执便拍拍他,嘴角动了动,不等开口,余光瞄到桌边一面铜镜,干脆抓起来,轻杵了厉狗蛋两下,示意他抬头看向镜子。
“看到了吧?你这张脸跟他一个模子,他比我长得都像你爹,你怀疑啥?”
厉狗蛋闻言果真愣愣看了镜中的自己许久,似乎对厉执这极具行动力的解释还算信服,终是收回视线。
“臭小子,”而厉执见他仍是闷闷不乐,将铜镜放回去,“你不用理会那些闲话,你们是啥关系,别人说的不算——”
“那他怎么还不回来?”
“……”厉执被问得又一卡壳,面上几番变化,才结巴道,“一日不见,你,你就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