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他胸口巨震,一股鲜血从喉咙里涌上来,又从他双唇间吐了出去。
十日碎心散,碎心碎心,果真是夺命的毒。
他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扶着床榻勉强站起身来。
也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自己处在什么地方,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他想起了他娘,想起她在自己生辰时努力买来给他的那一捧糖。
那甜味,到头来,还是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味道。
想起他天不怕地不怕,像个猴一样在冷府里窜来窜去的日子。
想起冷府中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想起他偷偷躲在拐角处,一边艳羡着,一边模仿的样子。
想起小时候挨的每一顿打,想起冷漠的冷羌戎。
想起他曾经苛求过的关怀,想起他冬日里的瑟缩。
他本以为自己会想起聂如咎和荆忆阑,可似乎光是动动这个念头,都足够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便也不再想了。
他费尽心思,一路来耍宝卖乖,将这身子当做物品似地售卖。为了活命,他不惜勾引荆忆阑,不惜爬上聂如咎的床。
到头来,他除了轻视侮辱,竟半点别的都没得到。
荆忆阑给的承诺,聂如咎施予的怜悯,都像是那海上的泡沫一样,还没等他揣到怀里,便嘭地一声碎了。
他们做那劳什子选择的时候,其实他还尚有几分意识。
他们说的话,他虽然听不甚分明,可关键的那几句,还是落入了他耳朵里。
他以为,会有人放过自己。
可最后,也不知是他天生便要受这般折磨,还是他们不肯放过他,临到头来,却还是逃不掉一死。
他要死了,他以前很怕死,怕一辈子就这么孤苦无依地活下去,怕死在青楼里,怕被人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里挖一个坟埋了。
怕生前身后,谁都记不起他来。
他低头,咯出一口血。他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边血迹,扶着墙,扶着栏杆,往外走。
他摸索着,循着脑海里关于冷府的记忆,竟成功离开了楼阁。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感觉自己就像天地间飘荡的柳絮一样,无根无叶,无处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