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灾异,民不聊生,回回朝廷拨钱,却偏偏富了这些蠹虫的腰包!”
老御史看得直叹气,愤怒之色溢于言表:“好啊……真是好啊!这些人是很久没等到这样容易捞油水的机会了罢?恐怕,他们每年烧香拜佛之时,都是能多出一些洪荒旱情!”
“……”
老御史将桌案拍得震震作响,又因气血陡起,头晕得直撑着椅背喘息。
林昆默然看着这些案卷——早在呈送上来之前,他就已经看过了。
当时有多么不可置信难以接受,现在也逐渐变得风轻云淡。
“今年汛期将至,星野之都外其余多地已经发生涝灾。”
林昆说道:“堤坝一事,再刻不容缓。不知道老师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这蛇鼠一窝之人,总是结党行事。”
老御史说道:“秦语卿并不要紧,此事的症结,在于礼部尚书和王爷的残党。”
“——在礼部,姓赵的周遭虎狼环伺,等着取而代之的不知道有多少……他通常不敢擅自行事。可此人却是个墙头草,一会儿抱着这尊大佛,一会儿傍上那个罗汉。在堤坝中揩油水,恐怕也是跟着几位王爷一起干,才给他壮了胆。”
“可是,仅是这几位王爷,就已经十分棘手。”
林昆缓缓说:“陛下很宠爱的几位嫔妃,多是他们所赠。连当今圣上的枕侧贵妃,都是安王爷的亲生女儿。”
“……”
老御史沉默,似是想了很多个念头,但又终究觉得不可行。口几番微启,又再次合上。
许久过后,千言万语,唯独只汇成一句:“……陛下,糊涂啊!!”
可是,再多说也无济于事。
此时庙堂之上,是如何的局面,林昆与御使大夫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陛下平常不问政事,但是对身后青史的褒骂之名看得甚重。”
半晌,老御史缓缓开口:“若堤坝修建出事,则殃及万千百姓生计。定然是受千载遗骂之事。来日倘若面圣,我会同陛下再提及此事。”
“我也会多找一些同门,再次进谏。”
林昆点点头,说:“还有我父亲……实在不行,也请他在太子殿下面前略提一二。”
“枕风,你确是做御史的良才。”
御史大夫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才俊,首肯道:“真的不想现在就进到御史台来么?”
“枕风愚笨,还想在书院中再读几年书。”
林昆微微笑道:“等来年春闱,若能中榜次第,便投来老师门下尽力。”
御使大夫点点头:“你们林家,确实是只做学问,不问庙堂的。”
“可如今,连你……林家嫡子,都不得不搅进这趟浑水里了啊……!”
那语气悲然怆恨,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于现实的愤懑。
“用则方为之书。”
林昆却摇了摇头,说:“满腹经纶,却救不了任何人,那么,这书不读也罢。枕风从不认同林氏家规。”
老御史看向林昆的目光中充满了激赏,说是注视着毕生中最得意的弟子也不为过。
——那就好像是风雪中,一个掌火者与精疲力竭之时,注视着另一个掌火者。
他将把自己毕生点燃的薪火都交接给他,继续传承下去……
“如果我的儿子,能有你半分贤才,那该有多好……!”
末了,终究是只能如此含恨喟叹。
“若无事,枕风先行告退了。”
林昆微微含笑,行了一礼。他见门外还有旁人等候,主动侧身退让。
“是御史中丞。”
见到窗外等待之人,御使大夫却收起了笑意,朝那满脸都写满了讨好的人微微蹙了蹙眉,冷然说道:“莫必欢,进来罢。”
莫必欢同样是御史台中的御史,只不过不知为何,却一直不为御使大夫所喜。
然而此人说来也甚是神奇,天生长了一张笑脸,无论旁人怎么待他冷淡,都能熟视无睹地贴上去好一番亲热。
御使大夫称其:“笑面藏刀。不值得托付。”
“林公子,出去呐。”
错身而过时,莫必欢和善地笑着,问候。
林昆与此人并不相熟,见状也微微寒暄,而后便走出了书房院落外。
隐隐约约的,似乎也听莫必欢提起了城外堤坝,御史大夫则冷漠斥责:“与你无关,莫要打听!!”
……
走出君子林,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甚是挺拔的身影在相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