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淑有想过,自己贪图一时便宜,让游甯住进来,到底对不对,想归想,人进来住了,一没拖欠房租,二没犯事,有什么理由赶人走。而且赶走了他,哪里去找章日章月找这么价廉物美的先生呢?
看看现在,游甯不声不响坐在这里,就是不走。南淑转过脑袋,故意不看游甯,“你还有事?”
“陪你坐坐,解解闷。”
到底是解你的闷,还是解我的闷。
南淑心里腹诽。想自己当年在街道办事处,这类软硬不收的人最是难对付,不过这种人多数是上面来的人,基层的倒是没。
“我不闷,你回去吧。”
“章日年岁不少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不少。”
又来了。每每自己要赶人走,他就拖章日章月来说事,但南淑却不能不听。游甯一提起章日,立即勾起南淑的心思,想起前段时间想找游甯帮忙说说的事情。
“小娑人间难免会讲起这些事情。张小牛来自乡间,耳濡目染,知道得多些,来到这里,你故意让张小牛多说一些外面的事情给章日听。张小牛又怎知哪些能讲,哪些不能讲,好的丑的,都讲。章日呢,平日里是被家里一直护着,第一次听这些,难免会多想的。”
那还是自己不对?南淑一听心头冒火,瞪着游甯,看他还有什么说话说出来。
“说开了这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大户之间,娑人成年前都有陪房的尼人,成亲前玛玛都会为孩子准备,好等孩子知晓人事,早日为家族开枝散叶……”
“看来游公子房里肯定有不少了!”南淑突然插嘴。
“我说了,我身边一个只有娑人伺候,人你也是见过的。”游甯目光直视南淑,毫不退缩。
南淑缩缩脖子,但一想自己没理由退缩啊,脖子一硬,又瞪过去。
“谁知道你有没隐瞒……”南淑说不下去了,游甯看自己的目光,怎么看怎么像是宠溺,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宠一个口出狂言的……
南淑脸一红,哼一声,扭开头,不看游甯。
“我说的是大部分大户如此,但并非所有人家都是如此。在我看来,早一些知道,不是坏事。只需要适当引导即可。毕竟孩子永远不可能护在家里,等他大了,自然要到外面闯荡一番,与其让他在外闯荡,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引诱做了错事,倒不如一开始,就坦白了告诉他,让他明白娑人尼人之事,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就怕矫枉过正。”南淑把梁童赔手帕给章日,章日死活不肯收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觉得他该收?”
“有什么不该的,不过就是一条手帕,小孩子玩闹,本来事情就不大,梁童已经有心道歉了,小日就该收下来才是。他不单不收,上课的时候,还避开梁童。你说,这是不是矫枉过正。”
“我却是觉得不该收。小日跟我说过这件事。我赞成他的做法。”
怪不得那孩子如此硬脾气,原来有人撑腰。
“虽说年岁少,但是有些是该避嫌的,而且尼人早嫁,梁童原来就被小日年岁大,过了三年就得找人家,十岁许嫁,十二出门。尽管这事两孩子都光明磊落,没偏差,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却不是这一回事。为省得日后麻烦,现在就不该收。”
游甯一排道理说下来,说得南淑无言以对。好吧,现在不是从前,现在讲究娑人,尼人大防,现在讲究……
“而且我看这两孩子也不是没可能。”
什么?
南淑慌得扭过头去瞪游甯,转得太急,颈脖子一抽一抽得痛。
“你,你说什么?”
“我说两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乱说,小日才多大一点人。他懂什么?”
“他懂得比你多。”游甯说得意味深长,说得南淑慌张得不敢往他那边看。
“我累了,要休息。”南淑想端茶杯送客,但手在圆桌上乱摸了一番,始终没找到茶杯,眼睛扫过游甯始终没移开过的眼神,南淑越加慌乱,“你不是说什么娑人,尼人大防吗?你一个娑人留在这里不合适。你赶紧走。”
南淑眼珠子盯住地面,只看见游甯那双腿似乎站起来,似乎往外动,不,不对,没有往外动,而是往里走,是往自己这里走。
“小淑啊……”
热气喷洒在南淑耳后,南淑下意识身体往后倒。
“我只是说,为了孩子们以后的婚事着想,有些事能免则免,以免将来麻烦。小淑啊,你为什么总是误会我的说话啊。”
“反正我听,就是这个意思。”南淑避无可避,唯有伸手去推游甯。
游甯垂头看见那双手,原来白嫩的手,因为经常泡水,帮人洗头,手指的皮肤现在有些皱。游甯强压住想把那双手捂在掌手的冲动,慢慢挪开了身体。
“小淑好好休息。小日小月的事别担心,我自会处理妥当。”
好不容易盯住游甯走出正厅,南淑猛拍自己胸口,出事了,出事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凑过来,都吓得自己心慌,前面那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南淑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又觉得气闷,明明自己在梁云起等玛玛面前游刃有余,怎么换成游甯,就不得呢。
自己凭什么怕他啊。都是男人,他有的,我都有,就该站起来,和他斗,不就是比眼睛大小吗?自己这双眼睛还真不少。
但不知怎的,一想到刚才游甯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宠溺,那爱护,南淑浑身不由自主抖索起来,这都是什么眼神啊。想当年自己和老伴拍拖的时候,都没这种溺死人的眼神儿。一定是眼睛抽了,看不清。
南淑紧张地揪住衣角,一定是眼抽了,绝对是。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但偏偏说得越多,越发布肯定。
不是已经对他说清楚了吗?他自己都是知道的。怎么又这样。
他这种人,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怎么就那么讨人厌啊。
南淑在正厅里,又是跺脚,又是抓衣角,屁股在椅上挪来挪去,像针扎一样,却始终想不出个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