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她正不痛快,右侧的姜绣又轻轻地“哎呀”一声。

傅敏呵斥道:“你嚷嚷什么!”

姜绣战战兢兢地说道:“夫人,您的裙子,弄、弄脏了。”

傅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裙角上沾了一大片的鲜血,血珠子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腥气冲鼻。方才她心神不稳,竟然没有注意到。

傅敏不由回头,向着自己刚才坐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赫然扔着一具被射死的狼尸,眼睛直勾勾瞪着,嘴里半露出尖尖的白牙——方才,她竟然就是坐在了这个玩意的旁边。

傅敏尖叫一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是恶心又是狼狈,几乎是被下人半拖着,匆匆回府。

下弦如钩,高悬天际。几缕薄云随风掩过,衬得月光明灭,潋滟迷离,亦照映窗棂上的树影一时朦胧,一时幽微。

树影抛在帐子上,风将窗纸吹的直响,白亦陵蹙着眉头,无意识地将被子裹紧了一些,没醒。

他在做梦。

梦中,他站在一个布置华美的房间之内,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圆桌,两名成年男子正在用饭,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跪在桌前,头垂着,双手将一柄刀平托举起。

白亦陵向近前走了两步,梦中的人似乎都看不见他,他便也隐约知晓是在做梦,索性走上去,弯腰打量那个孩子,却发现这三个人的面孔都是朦朦胧胧的,难以看清,连带发生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这个时候,左侧的男人忽然放下饭碗,转头跟那个男孩说了几句话,听着好像是让他演示刀招,男孩就从地上站起来,比划了两下,那个男人顿时大怒,拿起身前的碗扔出去,饭菜扣了男孩一身。

男孩一动不动,男人却不依不饶,从地上捡起饭菜要往他的嘴里塞,却被旁边的另一个人抓住了手腕。

两人撕扯了几下,那个挨了打的男孩反而神态自若,不紧不慢地抹了把脸上的污迹,慢条斯理地重新跪了下去,腰却挺得极直。

男人喝骂几声,忽然从刀鞘里抽刀而起,霍然劈出,刀光如雪,梦境应声而破。

白亦陵猛地坐起身来,急促喘息着,扶住额头。

那一刀……那一刀!

他缓了缓神,点燃蜡烛,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穿着寝衣走到房间角落里一面一人多高的镜子前,镜子里面映出了一个面容俊俏的少年郎。

白亦陵对着镜子脱下了上衣,他的身体肌理匀称,皮肤白皙,腰肢细而柔韧,顺着削薄的肩胛再往上看,就是弧度优美的脖颈,整体线条流畅修长,美丽中透出勃勃英气。

只是这身上有着不少伤痕,大多数都因为时间日久而淡去了,还有少数叠在上方的新伤要稍微明显一些。

白亦陵在乎的不是这些,他对着镜子将自己肩膀上包扎好了的白布一圈圈解开,露出不久之前刚刚被疑凶砍出来的那一刀,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会。过了片刻,忽然回手从床头上拔出横晖刀,凝神之间,心随意动,一刀砍上了身边的窗台。

窗台上的痕迹,与他肩头的伤口,虽然深浅有所差异,但走势完全一致。

白亦陵在砍出这一下之前,已经隐约预料到了这一后果,若有所思地放下了刀,坐在桌前想了一会。

梦境、往事与今夕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他自言自语地吐出来一个名字:“胡蓬……?”

昔年的暗卫所掌令胡蓬,性情古怪残暴,向来孤僻不爱与人来往,唯独白亦陵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北巡检司的指挥使白安念在跟他师出同门,有时候会上门来做客,也是因此认识了白亦陵。

不过胡蓬死的很早,他过去的好多行为举止,在白亦陵心里都已经模糊了,只能隐约记得一些片段,这一刀,也正是他教出来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凶手的身份仿佛昭然若揭,又仿佛总还差着一点什么东西,白亦陵沉吟着,慢慢将自己的伤口重新包好,当包扎完毕之后,也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他起身换了身黑色的长衫,悄无声息地掠上自家屋脊,一路向着招待赫赫使臣的行馆而去。

第65章 亲亲

他被砍的这一刀, 和胡蓬当年的刀招非常相近,可以说是系出同源, 照高归烈的说法, 应该都属于赫赫的功夫。

但按理胡蓬已经过世多年,白亦陵去往行馆,其实也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心中烦乱难眠, 总觉得隐隐有种莫名的焦躁,因此多少想要做点什么。

他很快就到了行馆外面,背靠着墙, 凝神听着里面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过了一会之后, 倏忽跃起, 足尖轻点围墙, 一身黑衣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恰好赶在两队侍卫交接之时扑上了一处屋脊, 无声无息地伏在那里。

这处行馆是前几年一处用于祈福的庙宇改建而成,白亦陵曾经来过几回,里面的大体布局没变,他对地形还算熟悉,当下双手一撑房顶, 向前扑出, 恰好扒住另一面的屋檐, 身体一荡落了下来, 直行后向西转过回廊。

一排静悄悄的房间当中,只有一处在深夜里亮着灯火,里面依稀是有人说话。

大概是怕侍卫们听到什么密语,守着房间的人都站的较远,白亦陵从地上捡块石子,向着反方向扔出去,轻而易举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自己趁机闪到房间后面,黑色的衣服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暗自分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两个说话的人,一个毫无疑问是高归烈,另一个……是陆启。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已经勾搭上了!

两人的谈话已经将近尾声,高归烈正对陆启表示自己的诚意:“……临漳王殿下胸襟开阔,深谋远虑,你我各有所需,联起手来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只希望殿下日后成就了大事,也依旧能够与我守望相助,世代交好啊。”

陆启浅笑道:“大皇子个性爽快,我也便有话直说。他日若登大位,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对赫赫有任何的动作。晋国与赫赫之间尚且隔着周地,难以联通,所以相互通商合作,都可获利,若是越界攻打,难免腹背受敌,因此我欲交友,不欲为恶。”

高归烈朗朗一笑,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说道:“临漳王果然头脑清醒,这当中的厉害关系,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陆启也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沉静地说道:“那么,淮王……”

高归烈道:“淮王那边,我会继续假意考量,与他接触。”

白亦陵在外面听到这句话,不由讽刺地挑了挑唇角,房间里,陆启却是笑容舒缓:“有劳了。不过那小子看来散漫,实则非常狡猾,大皇子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

“我明白。”高归烈却话锋一转,“不过我曾听说过一些消息,贵国那位号称第一美人的白指挥使,过去曾经是王爷你心爱的手下,但上回我们曾有幸见过一面,却发现他好似与淮王殿下的关系十分亲密,不知……这当中是否有什么缘由啊?”

陆启没想到他没来晋国多少时候,竟然关注上白亦陵了,冷不防被戳了一下心窝子,脸色有点不好看。

但他毕竟城府深沉,很快又把这点波动的心绪隐去,不动声色地说道:“不知道大皇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你大概是误会了。泽安卫直属天子,其指挥使更是地位非同寻常,小王可不敢说那位是我的属下。至于他和淮王,大概是年轻人,关系往往都很不错吧。”

他顿了顿,又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大皇子和他已经见过面了?”

见没见过白亦陵,这算不上什么机密消息,高归烈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谋求同陆启的合作,向他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讯息以示诚意,这点他还是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