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成年礼（一）

过了清明，秦黎就开始扳着手指头数日子了，十八周岁的生日不同其他任何一个生日，今年的生日对秦黎来说十分不一样。华夏的周年生日是用农历来计算的。秦黎今年的生日，农历赶在了阳历前头。

这一天，秦黎特地向学校请了假。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了徐子高。

“叔——”秦黎有些惊讶。

徐子高拉开放在校门口车子的车门，“上车吧。”

秦黎一愣，以为徐子高有什么话说，上了车，等到车子驶出市区，秦黎才感觉不对。“叔，我们去哪里？”

“徐家。大伯要给你举行成年礼。”徐子高说。

秦黎睁大了眼。

“你母亲和秦邈已经被接过去了。”

秦黎乖乖地坐下来，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徐子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次走的并不是秦黎之前来时走过的路，徐子高解释，“后门。”

在徐爷爷的小院子里，秦黎见到了装扮好了的秦姿和秦邈，两人都穿着汉服，坐在客厅里和徐爷爷徐奶奶说话，客厅里还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秦姿给他介绍，秦黎才知道这个人是他的叔叔，也就是徐子钦的胞弟，徐十九这次不在家。

徐叔叔在兄弟中排行十三，一脸军人的刚直威严，不怎么爱说话。看到秦黎到了，和他打了招呼，嘱咐了徐子高几句，搀扶着徐爷爷夫妇往前院去了。

秦黎懵懵懂懂，被徐子高提点着去沐浴，然后更衣，换上了一身白色里衣，然后往徐家祠堂上了一炷香，三叩九拜结束，被徐子高领着去了前院。

前面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客人，从院门口到正堂铺了一条长长的席子。徐子高推了他一把，“一步一叩，三步一拜，叩拜到堂前，你母亲坐在正堂里等着你。”

秦黎抬头看，院门口距离正堂差不多有五十米远，他看不清正堂里都坐了什么人，但徐子高既然说秦姿在里面坐着，应该不会骗他。对这里的成年礼，秦黎根本不知道程序，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成年礼的存在。

秦黎走了一步，在席子上跪下来，叩头。既然秦姿坐在正堂，他就当是替“秦黎”还了十六年的养育之恩。

席子两边站着人，捧着陶罐，手里拿着杨柳枝，每次他叩头或者俯身跪拜，便用杨柳枝濯了陶罐里的清水，在他身上点三下，说一句吉祥话，无非是身体康健，成龙成风。

在正堂前最后一次叩拜下去，有人在他背上用荆条轻轻打了一下，喊，“起——”

秦黎抬头看到徐子高，他站起来，看到徐子高身边还站着四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穿着统一汉服的年轻人，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套外衣、一条□穿的衬裙、腰带、衣服上面悬挂的配饰。

捧着衬裙的年轻人第一个走过来，徐子高取了衬裙给秦黎穿上，年轻人对秦黎吐了一下舌头，“二十一哥，我是二十三……”还没说完，被徐子高瞪了一眼，立刻退后回到原来站的地方。

把外衣穿上，腰带，配饰都装扮好，褶皱拉平，衣角伸展。

这套汉服是白底黑色?字不断头图案镶黑色暗色云纹襟边袖口，秦汉服饰以黑色为尊，十分庄重严肃。

装扮好了，徐子高让他面对院门方向，旁边有人喊了一声“跪——”秦黎规规矩矩地跪下去，又听到喊，“叩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俯首下去，额头碰到放在地上的手掌，是这个时空最大的礼节。他和顾韩就跪拜礼专门讨论过，所以现在做起来心里有点底儿。

跪坐着接了徐子高递给他的一杯清酒，在他的示意下，旁边有人喊“一祭天——”的时候，秦黎双手捧着酒杯，把里面的酒向上洒在空中。

喊起后又跪拜，这一次是叩地，做完之后他被领进正堂，正位上坐着徐爷爷徐奶奶和秦姿，秦邈站在侧边，对他扮了一个鬼脸，秦黎差点儿笑出来。

这次叩拜是叩拜祖宗父母，秦黎最是诚心，看着秦姿侧着身子用衣袖沾眼角，笑着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把他扶起来。

院子里一声大喊，“礼成——”便有恭贺声传进来，“孙少爷仪表堂堂”“孙少爷气度不凡”等等，徐老爷子以及徐家在家的爷们儿在院子里招呼客人，让他们到待客的花厅坐。

秦黎偷偷摸摸肚子，他是中午被徐子高接上的，午饭还没吃。秦邈袖子下面递给他一样东西，秦黎接过来一看，是一块烧饼。

看看没人注意到他，秦黎拉着秦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大口吃着烧饼，觉得一辈子吃过的烧饼都没现在美味，吃了几口没了，秦黎觉得还没饱，问着秦邈他们怎么来徐家的。

秦邈说着，笑嘻嘻地从袖子里取出一颗只果给他，然后是核桃，开心果……秦黎很想揪住她袖子看看里面藏了多少东西，怎么像机器猫的口袋取之不尽。

秦黎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吃饱了就有些瞌睡，五月末的天气不冷不热，半下午的阳光晒在人身上舒服得很。

“二十一哥。”有人喊，秦黎就看到成年礼上捧衣服的年轻小子从旁边钻出来，高兴地拖着他就走，还不忘招呼秦邈，“阿邈，你也一起来。”

秦黎上次见过的同辈人都不在，他这一辈儿，徐家共有二十九人，十七个孙子，十二个孙女，最大的徐大哥三十二，最小的二十九还不到三周岁。孙子都没有结婚，倒是排行最前六个的孙女嫁出去了四个。

在秦黎成人礼上出现的四个年轻小子，二十三二十四和秦黎同岁，只是生日比他晚，二十六比他小一岁，二十七比他小三岁，再下面的二十八和最小的二十九是双胞胎。二十二二十五是个女孩，随着父母在外地，今天都没有回来。

晚宴上，秦黎又被徐老爷子提溜出来放在宾客面前介绍，秦黎对着不认识的人叫这个叔叔，那个爷爷，感觉脸皮都笑僵了，徐家的客人个个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听着徐老爷子的炫耀式介绍，赞许地在秦黎肩膀上拍一下，秦黎感觉肩膀上热辣辣地酸疼。终于瞅了个空子，从宴会上溜了，站在院子里常常地吐了一口气，咕哝着揉着酸胀的肩膀。

成年礼什么，真是麻烦又活受罪，徐家人他还没有认全，来的客人也是一个也不认识，秦黎站在宴会上感觉自己是动物园被人参观的猴子，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要在脸上堆满了笑容，对每一个客人恭维着微笑。

在院子里一个石墩子上坐下来，秦黎捶着双腿，抬头看高悬于天际的夜幕。今晚的天气不错，很晴朗，月明星朗，微风，院子里粗壮的树木在月色下黑跋跋的，像是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守护天神。

秦黎合了眼，揉着身上酸胀的肌肉，揉了几下动作停下来，伸出手感觉微风穿过指缝，他想顾师兄了。回徐家之前，顾韩曾经和他详细分析过，只要他回了徐家，认了，无论他是否情愿，有些事就不能不去做，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真的体会到。

他希望他十八周岁的生日不用隆重，参加的人有母亲，有顾师兄，还有其他相熟的朋友，一碗母亲做的长寿面，一个蛋糕，他会很高兴很幸福。但是现在他连大声地说“不喜欢”都不能。

身后有人靠近，秦黎睁开了眼，看到走近的人呆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伸出手，感觉指尖真实的触觉，才高兴地叫出来，一把抱住来人，“顾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顾韩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徐家孙子的成年礼，邀请了爸爸，我跟着爸爸来赴宴。”

“林爸爸？”秦黎有些惊讶。

顾韩摸摸他的头，“军队出来的人十之八九都和徐家有关系。怎么了？看你一晚上都好像没什么精神。”

秦黎靠在他身上，贪恋地呼吸了一口他的气息，“感觉自己像个木偶，被推来搡去让人参观，不喜欢。”在顾韩面前，他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可以把心中想的直接说出来，这种感觉十分舒畅。秦黎抬头看顾韩，才注意到顾韩今天的着装十分郑重。顾韩平时很少穿礼服，除了大的场合，比如百合奖、“金梧桐”颁奖晚会等。今天顾韩穿了一身大红色遍地洒金牡丹图案的汉服，衬着他过人的相貌，竟然有一种秦黎从未见过的艳丽，让秦黎直接看呆了眼。

顾韩把他从石墩子上拉起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嗯。”秦黎也不问，被他牵着手，跟着他走。

顾韩笑，“不怕我把你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