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点多,她又后悔了,浓妆艳抹地去了紫峰,餐厅还等着她,郑美容没等她,经理小心翼翼地说:“郑总说公司有事,先回去了,秦小姐用一点夜宵吗?”
这个好婆娘,秦浓弹了弹眼角卷翘的睫毛:“吃,只要甜的。”想了想,她又把助理叫过来:“去问问郑总家住在哪儿。”
郑美容是真有事,不过不是公司的事。她想再见见秦浓,谈谈合作的事——或者她们的私事——秦浓不给面子,那就算了。昕昕就要出国,明天就走,她回来陪着昕昕盘点了一遍行李,把她安顿睡了,自己坐下来细想还有什么东西没带。
电话响了,是秦浓。
郑美容好笑地接起电话:“我在紫峰等你呢,还忙着吗?”
“我也在紫峰,”秦浓说,“可我没看见你呀。”
“那你回家去吧。”郑美容淡定。
“我是想回家呀,”秦浓的声音娇滴滴的,“可我在你家小区迷路了。”
她腔调里的每个字都吐得轻巧而嗲,是上海女人常有的那种,清脆脆又软圌绵绵的奇异腔调。
听着真是酥骨。
郑美容换了衣服下来,秦浓真够胆大,别说助理,连车也没留下,一个人站在她家楼下。
她见郑美容下来,就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花容月貌的笑太有感染力,把郑美容一肚子想怼她的心思都笑没了。郑美容看她笑,也就笑起来,“上来坐吧,站了多久?”
她们一路上楼,进了房间,秦浓把包甩在地上,郑美容看她一眼,“轻点,昕昕睡了。”
秦浓听话地放轻了手脚,轻手轻脚地把郑总推在墙上。
郑美容噙着笑,仔细端详秦浓的脸。秦浓妆化得精心,浓艳却不俗气,吃过喝过又站在楼下许久,妆已经有些融化。郑美容在心里感慨,都是残妆,放在秦浓脸上硬是漂亮,像花开到半夜,一股熟透了的甜香。
“见我而已,还专门画得这么漂亮。”
秦浓伸手去抚郑美容的短发,“你也为了见我,剪了新头发嘛。”
“我这是上周剪的。”
“那你上周就开始想我了。”秦浓甜笑。
——这个娘们儿,骚出格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香奈儿今年的限定款,还没发布的口红。”秦浓说,“颜色好正。”
郑美容忍不住笑:“还挺少有人送我口红的。”
“你就不问问我口红在哪儿?”
郑美容不知她闹什么幺蛾子,耐着性子问她:“多谢,在哪儿?”
秦浓向她贴过去,翘圌起两片丰圌满的红唇,自己点上去:“这儿呢。”
哪有这样浪的女人,骚得真要上天,郑美容向门外看了一眼,抬起秦浓的下巴,慢慢吃了她嘴上红圌润的胭脂。
秦浓勾住她的脖子,就势把半圌裸的滚圌圆胸脯向她怀里贴。郑美容按住她,“家里不行,小孩在。”
秦浓软圌绵绵地顶她,“那跟我出去呀。”
“你不是忙得很吗?”郑美容逗她。
“都是女人,怎么听不懂女人说话呢。”秦浓拉起她的手,“忙着想你呀。”
郑美容陪她去了酒店,两人倒也没做什么,女人不是下圌半圌身思考的动物,与其说她们有欲圌望,不如说她们渴望互相依偎和陪伴。
两人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各自都在心里暗笑,她们千里迢迢地相会,勾心斗角地见面,居然就为了在床上并头聊天。
郑美容催秦浓早睡,随口道:“我明天也不能起晚,昕昕马上要出国念书,这几天我得陪着她。”
秦浓十分意外,“那你还跟我出来。”
郑美容笑了:“这不是舍命陪君子半夜会美人吗?我怎么请你你都不动,你来找我,我还能不奉陪吗?”
秦浓也笑起来,靠在枕头上,慢慢梳自己的长发。郑美容习惯性地去看被子,干干净净,郑美容心想,她的头发真好,这个年纪,一把梳下来,一根也不掉。
秦浓把长发盘在头顶。
“郑姐,有些事,我想说给你听。”
——那时她还叫秦蓓蓓。
人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她也和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一样,心比天高。她懂得怎样精致地打扮自己,又刻薄地苛求自己。她甚至流俗地去做了双眼皮手术,美总是精益求精的,和许多庸俗的女孩一样,她们把自己包装成一件精良的商品,走在由男人目光所构成的集市上,待价而沽。
金世安是她所能接触的圈子里,最有财力的男人,也是对她最殷勤的男人。他追求她,她也知道他未必真心,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一个图新鲜,一个图钱。
金世安也真好骗,她足够美貌,也足够刁钻,三言两语就哄得他为她花了许多钱,不惜一切地捧着她做明星。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恃美为恶,大概如此,这世上仗着自己漂亮就为非作歹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情妇的日子过得奢侈又空虚。
金世安不会娶她,只会玩弄她——她越是明白这一点,就越是穷凶极恶地折磨他。女人的心肠歹毒起来真比什么都可怕,要令一个财大气粗的男人为她感到痛苦、纠结、发痴发狂,是她那段日子里唯一快乐的事。
然后她见到了李念。
李念并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对她惊艳,李念捏着她的履历,上下打量她,看了半天,拿下嘴边的烟,向她轻浮地一笑:“秦蓓蓓太俗了,改个名字,叫秦浓吧。”
什么男人敢说她俗气?可她那时候并不觉得生气,只觉得一阵疯狂的心悸。
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完完全全地错了。
人要活得清白,活得有尊严,不为别的什么,只是为了遇见真爱时不令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而她已经被自己钉在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