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信有人出卖了他的行踪,如果是绝命谷的人报仇,他毫无怨言,但这是明晃晃的针对他而来的恶意,是杀手每天擦肩而过的东西,是与他无冤无仇的人出卖了他。
殷思又想起那孩子送给他的糖,他抬了下手,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不太清醒地想到底是这颗糖模糊了杀手的界限,为他招来祸患,还是他从不算一个合格的杀手,竟然会鬼迷心窍的收了下来。
下一刻,指尖的糖就被薄如柳叶的小刀击飞出去。
殷思就算将近昏迷,也能凭本能提剑杀人,绝命谷的少谷主差点命绝于此,三柄带毒的小刀都扎在殷思身上,殷思的剑还是架在了少谷主咽喉前。
“杀了我。”少谷主绝望地说。
“……是谁出卖我?”殷思嘴角的血已经泛黑,眼神却依然冷厉,剑稳的没有丝毫颤抖。
连少谷主都不禁对殷思萌生敬佩,他的毒足以让每寸经脉骨骼都如刀砍斧劈,只中一刀就能瓦解人的意志,可殷思中了三刀。
“你绝对猜不到。”少谷主讽刺地笑,“告知我你位置的人,正是你的主人殷岁。”
殷思怔了一下,放开了少谷主,也没像他想的那样声嘶力竭难以置信地质问。
“你不杀我?”少谷主强压心跳道,“你做不成殷岁的狗了,不如跟着我吧,为我暗中铲除阻碍,你杀了老头子,其实我还得感谢你,否则人心不齐,再过一百年我也当不上谷主。”
“趁我还没动手,滚。”殷思靠在山洞冰凉的墙上,“三更楼副楼主的忠诚到此为止,也不打算再献给谁。”
如果他还是殷岁的下属,为了保护楼主,或者完成任务,就算死也无妨,他可以将自己当成冰冷的剑,但不代表他能任由别人折断丢弃。
他从来不是谁的剑,谁的狗,谁的奴隶。
殷思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好像他每一次的想起和选择都有迹可循,但他很快被周围的哄笑吵回了神,右腿传来钻心的痛楚,胫骨断了,刺破皮肉白森森地露着。
这里是钓场的擂台,他不知道周围躺了一地的对手是死是活,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衣衫褴褛,露出新旧层叠的伤痕。
他隐隐约约听见四面八方的观众席位上传来的说话声,有人说他终于撑不住了,就这么死了太可惜,现在的货一批不如一批;有人说就看不上他这不服的模样,一个奴隶自视甚高,不知死活;还有更多污言秽语压上他的脊梁,想让他低下头去扔掉尊严。
殷思呛咳几声,握紧拳头擦去嘴角猩红,在满场嘘声中一寸寸撑起身体,他额上爆起青筋,双眼盛满恨意,几次又跌回地上。
“唉,看来不行了。”有人给他判了死刑。
“赶快让人救他啊,我看中他了,我要买他!”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吼。
只见殷思满手鲜血,拖着一条腿站了起来,气空力尽也强撑着不肯倒下。
不对,哪里不对。
那种忘了什么的感觉越发强烈,殷思想不起来,他头痛欲裂,有种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有一个人。
到底是谁?
擂台的贵宾席离的最近,只要出钱,无论是指定对手还是挑选兵器法宝花样都可以,很少有坐在视野优越的贵宾席还不定制一场武斗的贵宾。
殷思迷茫地望向贵宾席,那里确实有一个特别的人,是一团黑烟凝成的人形,这个人连续来了七次,每次都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
他的眼睛被汗水刺的酸疼,但仍清晰的看见了,那人的笑不是戏弄和轻蔑,或者高高在上的审视,而是赏识和敬意。
周围像裹入湖水般安静下来,殷思定定地望着他,看见黑雾站了起来,气定神闲地问:“跟我走吗?”
“……如何称呼?”殷思哑声道。
黑雾说了一个名字,殷思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在心中反驳。
不对,不是这个,什么都对,但不是这个名字。
殷思捂住了头,有个念头在脑海里叫嚣,他想不起来,黑雾抬手一掌轰碎了擂台的结界。
殷思惊诧抬头,只见惊天浪涛无端掀起,曾自诩高贵的观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不择路丑态百出,瞬间就被呼啸的海水卷入其中,巨浪仿佛所向披靡的龙,黑雾踏在浪尖,缓缓落向唯一没被淹没的空地。
淅淅沥沥的水珠从空中飞溅过来,下了场雨似的,殷思的头发沾在脸上,看着走近的黑雾对他伸手。
黑雾说:“随我离开,为我效命。”
殷思站在裂谷旁边,在残魂再三的命令下,缓缓挪动了左腿。
殷思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他被淋的透心凉,本想去搭黑雾的手,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封印的记忆就在这时猝然敞开了门。
确实不对,他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冷,有人给他施了御风诀。
那人说的也不是为我效命。
殷思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应该在这里的人是慕临江,气定神闲地说出寂宵宫宫主的慕临江。
他的眼神清明起来的一刻,黑雾终于无所遁形,另一个熟悉的人取代了黑雾,将记忆拉回正轨。
慕临江眼前遮着布条,长发梳理的很精致,衣着华贵曳地,但没有半分傲慢,伸手递给他一粒丹药:“随我离开,你伤的太重,出去以后我帮你联系大夫。”
殷思清楚记起了自己的回答,下意识地问:“你想让我做你的奴隶吗?”
“怎么可能。”慕临江厌恶地冷哼,气势锋芒毕露,直率地提出条件,“我决定剿灭钓场,你身手很好,来寂宵宫当我的剑卫吧,每五日休沐,不强制点卯,月俸你希望多少?我也简单调查过你的背景,离开这里之后养好伤势,你尽可以去报仇。”
当时的殷思在他一连串的保证下有点发懵,接过丹药,忽然觉得它和那颗他没机会吃下的糖一样重。
殷思低了下头,鬼使神差地说:“好。”
残魂盯着殷思迈出去的左腿,阴沉的笑声回荡在山洞之内,他忍不住得意道:“殷思,你演的再像,还不是一样落入我的掌中,不过这样也好,慕临江肯定不知道你真的被我控制,等我放你去见他,让你亲手了结你的‘前主人’怎么样?”
殷思充耳不闻,一条腿已经悬空,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掉进裂谷。
残魂停住笑声,刚刚小心地向下一望,却见千钧一发之际,殷思骤然在半空拧身,右手扣住崖边吊在了山壁上,残片从衣襟里滑了出来,他眼疾手快抓了回来,没让残片掉进岩浆。
“你的术法,也不过如此。”殷思凉飕飕地讽刺,禁制的引力让他的右手像拽住十个人那么重,几乎快要抓不住裂谷边缘,这个高度就算能跳到石台上,恐怕也会摔断骨头。
残魂勃然大怒,扭曲的黑雾陡然俯下身,他不敢越过边缘,按住殷思的手指想把他拉上来,殷思却直接用力将残片扎进了山壁。
“把残片扔上来!不然我就强攻结界,让方圆数十里的所有生灵都给你陪葬!”残魂气急败坏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