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姜衡终于把所有散落的东西都规整好放到一起的时候，宋傲似乎也终于找到了切入点，虽然仍觉得有些艰难，但也算是找到了切入点。

“龙把我送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那我们这里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总感觉自己复杂的情绪很难说清，宋傲决定干脆先和姜衡讲一讲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得知的一些消息。

“那个世界的人类，还不像我们已经从母星上来到了星际，或者说，他们正在探索星际的阶段，迟早都会有进入的一天，但是目前为止，他们停留在单星球文明阶段。”

“他们的文明和科技并不像我们发展的这么快，同为人类，他们无法修炼，个人能力也比我们差很多，如果交战的话，恐怕完全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但他们的政治文明，却反倒比我们的更加复杂。或许也不一定吧，可能是我们在进入星际时代的这个过程之中，丢失了太多了东西，而他们，至少到目前为止，历史相对来说都还保存的很好。”

“在他们的历史里，也有很多个国家，不同的民族，更迭无数的王朝，而我所处的那个国家，可以说是那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在那个国家变迁的历史里，有无数次的分裂和统一，一个一个的王朝被推翻，又重新建立，再被推翻，再被建立……直到后来，他们建立起了一个没有帝王的国家。”

“原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姜烁一直要……‘折腾’这个帝国，而如果结合刚刚陆风华的讲述来看，或许，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有那种，国家里没有帝王的吧？”

“没有帝王的国家会更好吗？”姜衡适时问道。

“更好？”宋傲沉默片刻，“这是一个很难定义的事情，但如果站在更多人的角度，因为生产力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还有教育的普及，的确是变得更好了。”

“如果你也觉得，我们可以把帝国变得更好，那么我们就可以这样做。”姜衡道。

“但去这样做，却并不是以你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宋傲抿着嘴角摇了摇头，“刚刚小舅舅说，姜家有一条祖训，‘帝国的主人是人民’。但你说，这么多年来，姜家就算有纨绔子弟，有想霸着那帝位不放的，这条祖训还是流传了下来，为什么姜家还是没有成功的把帝国还给人民，而是只能一步步看着帝国江河日下呢？”

姜衡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完全不擅长于思考和回答这些问题。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姜衡还是试着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就算姜家想要把帝国还给人民，那些重要的官职位置还是需要人来坐，重大决定也还是需要人来判断……现在这些位置和通道，全部都被世家把持着，世家是不可能放手的。”

“是的，这是其中一个方面。”宋傲点点头，“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他们推翻了帝制之后，大部分国家都是成立了不同的政党，每个政党代表的是一部分人的利益，然后通常会用投票的方式，来确认谁成为执政党，也就是管理整个国家。”

“代表一部分人的利益？”姜衡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宋傲这句话里的关键词，“那另一部分人怎么办？”

“所以有轮换的执政期，一般是四年或者五年为期，要进行再一次的投票换选，在我所在的那颗星球上，这种方式被称为民主票选。”

“听起来的确像是把权力还给了人民的样子……”姜衡微微皱眉，“但是，这些民众怎么知道，该把票投给谁？”

“他们可以宣传，简单点说，去推销自己。”宋傲轻轻笑了一下，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敞亮了些，他没有想到，第一次听说这套体系的姜衡，竟然一瞬间就从这其中发现了有问题的地方。如果，真能聚齐一群人一起来做这件事，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成功？

“只靠宣传？”姜衡还是皱着眉头，“这倒是有钱就可以办到了，但谁来管理和限制这些人？没有考核和审查机制吗？那和限制没人限制的帝王权力又有什么区别？”

“倒是有个国家有一套专门的体制，其中有选拔和考核体系。”宋傲看向姜衡的双眼之中一扫之前的颓然，闪烁着些微光芒，“虽然不是十全十美的制度，但也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只是，最大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那是什么？”姜衡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虽然宋傲还没有描述的很详细，但很显然，他讲述的那两种制度也都是可以取代现有制度的。

“姜家说，帝国的主人是‘人民’，但是，‘人民’到底怎么定义，谁才是人民？如果有些人，他们是只想躺下等待新国家的成立，享受带来的好处，指摘我们的错处，却丝毫都不为此付出的话，他们算不算‘人民’呢？”

“退一步说，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但他们要怎么来当这个家，做这个主？他们又能不能意识到，自己应该来当这个家，做这个主呢？”

这个问题，的确更难解答，甚至宋傲想，以他在另一个世界从小到大，学习到了那么多相关的知识，这却仍旧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可是，面对这个问题，姜衡的神色却反倒放松了下来。

他微弯着嘴角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必一开始就想这么多。”

宋傲眨了眨眼看向姜衡。

“很多事情，都不是在一开始就有最好的答案的，又或者说，并不是一开始设想好了解决方法，后面就一定可以按照所设想的道路去执行的。”

“虽然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王朝变更，也没有读过你说的那些历史……但看看我们自己呢？连世界，连时间都推倒重来一遍了，只要我们勉力向前走就好了。”

宋傲微讶地看向姜衡，

“怎么了？”姜衡又笑了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达成你说的最后那种结果，但我们已经走了目标，即便绕着路，往那个方向走不就好了吗？”

“制度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至于你说的，人民怎么才会意识到，不能只等待，而是要去做帝国的主人 那就让他们在过程里自己学习，自己体会……我们不可能把每个人都拽上，只要走在最前面，想要跟上来的人，怎么跟上，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就像你说的那种投票制度，看起来是做了选择。可是选择不仅仅是表明一个态度，投出一张票那么简单。做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以及接下来所有要发生的一切负责。这些，都是你说的那些人民，自己该学会的。”

看着宋傲一脸愣住的表情，姜衡有些不确定道：“我说的……很奇怪吗？”

宋傲笑了一声摇摇头，“我现在有点相信他们说的，衡石是气运之石了。虽然你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像我一样，看过那些历史……却好像对帝国的兴衰有天然的把控一样。其实你说的很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符合历史潮流的东西，终究是会被湮灭的，虽然有些势力很顽固，但历史螺旋发展前进的，很多事情有时候我们想办，不一定能办成，说不定绕个圈回来，偏偏反倒又能办成了，倒是我瞻前顾后想得太多，本末倒置了。”

只是听到这里，姜衡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什么是……历史的车轮？螺旋式发展？”

宋傲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一心都专门去修炼了，文学和历史课都没有好好上过……”

话一出口，姜衡还没有什么反应，宋傲却是先心里一紧，“抱歉，我不该说……”

姜衡乃是衡石所化而成，与普通人本就有些隔阂，再加上当时他不知为何被姜烁送到荒星，后来又被周焯收养，却并未给他多少真正的关怀……

“没关系。”姜衡轻轻握住了宋傲的手。

实际上，他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伤人的事情 对于寻常人，可能会是。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

“嗯，没关系。”宋傲也弯了弯眼睛，“其实我也学的不好，以后，我们一起来学习和研究这些东西。”

“好。”姜衡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之间脉脉情愫涌动，却不是那种旖旎，反倒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温柔暖意。

姜衡心中微暖，伸出手抚在宋傲后颈上，就想把他拉入自己怀中。

宋傲顺势靠了过去，却忽而发觉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自己眼角余光处一闪而过。

他眼下星海破损，虽然姜衡已经在尽力帮他温养，可到底还是无法调用起星海之力的，因此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比之前差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