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慢慢关上门,他回身坐到床边。容铮和他彼此对望,平缓的呼吸声响起,似乎,他们渐渐有了一种默契,很多事情不用说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舒墨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戴着的吊坠取下,递给容铮,容铮伸出手,小心翼翼把温热的吊坠捏在手心里。
舒墨的眼睛,在黑暗里尤其的亮,手指轻轻点了点吊坠,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开它。”
容铮没有多话,他向来是个沉默的男人,这个银白色的吊坠,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打开吊坠,手心里一个女人静静地朝他微笑,那个女人,嘴角勾起,恬静温柔地冲着镜头笑。
“这是小萝卜的母亲 黄媛。”舒墨说话的时候,床里睡得正酣的小萝卜翻了个身。
容铮点头,这时候他什么也不需要说,只需要倾听。
“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案子吗?”舒墨问。
容铮蹙眉,莫名有些心慌:“纪录片杀人狂。”
舒墨点头,但是显然他不愿意多谈。他说完把小萝卜盖着的被子仔细掖好,顺便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孩子睡得很熟。
“小萝卜不是李悠然的孩子,李悠然不能生育,但是为了控制于彬她必须要一个孩子,于是她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孩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容铮愣了愣,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
“这不重要。”舒墨语气淡淡的,他靠在床头,眯起眼睛,看起来很慵懒。不过,容铮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决,舒墨不想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无法从他嘴里听见。
“然后呢?”容铮不再纠缠之前的问题,继续问下去。
舒墨轻轻抚摸着小萝卜的脸,小萝卜眉毛皱起,不高兴地扬起手,打开打扰他睡觉的毛毛手。
如果仔细辨认,能从小萝卜的脸上找到和女人相似的外貌,同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翘的鼻头,殷红的小嘴。
刹那间,容铮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问:“黄医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舒墨言简意赅回答:“外孙。”
容铮沉默了,这种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匮乏的语言让他找不到词汇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震惊和痛苦。
“黄医生的女儿在八年前失踪了,失踪地点是离着这里不远的风鬼村。鉴于那个古镇灵异的传言,当时周围的人认为这个失踪案是鬼神搞得鬼,没有人去寻找过她。”
舒墨没有点烟,他把烟头含进嘴里,轻轻地咀嚼,容铮望向舒墨,舒墨的表情很平常,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家常事,讨论今晚吃什么,明天该做什么这样无足轻重的事情。
“没有人报警吗?”容铮问出来后突然觉得有些傻。
舒墨微笑了下,轻轻摇摇头:“黄医生那天在机场等了很久,她特地请了假,做了女儿最爱的食物,她是个单亲母亲,拉扯一个孩子长大实在是很不容易。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她的生命,她所有的一切。她一直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眼中的期待一点点消失。到了最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于是她开始疯狂地打电话,询问和女孩同去的那些同学,还有领队老师。她问他们:打扰下,你们看见我女儿没有?麻烦你们了,帮我联系一下她身边人好吗?”
只言片语中,容铮忽然觉得心里难受得有些发堵,就像有一只手紧紧拽着心脏,他不敢去想象,如果他是那个单身母亲,无助地一遍遍打电话,从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
“没有人吗?”容铮硬朗的侧脸轮廓有些颤抖,他努力看向舒墨希望舒墨嘴里能说出不一样的话。
可惜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打脸情节,没有那么多完美结局。
“她最后的电话是:求求你了,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舒墨最后还是说出了残忍的一面。
“她急了,她实在太害怕了,她跪在女儿好朋友家门前,使劲敲打房门,她嘶声力竭地询问,你们知道的是不是,你们知道她在哪里?我求求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她在哪里?”
“门却没有开是吗?”容铮问。
“开了。”舒墨这样说,眼底却漏出一丝阴冷的痕迹,“那孩子的父母打开了门,他们一把推开黄敏,把她推在地上,对她说疯子,滚。”
“多么讽刺啊!”舒墨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像是在说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以前那对夫妻看见黄医生的时候,都会十分热情的打招呼,就为了去医院能够方便些,而那一刻,黄医生成了疯子。你说说人们到底有多善变?”
“这就是人啊。”容铮答非所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说到底都是贪婪和自私的,人类的本性就是逃避痛苦追逐快乐。
“也许他们只是怕孩子受到伤害?”容铮又补充了一句。
“没看出来,你有圣母的潜质啊。”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能让人心情轻松。
“黄媛的朋友,同学,带队老师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私底下讽刺,一个单亲母亲而已,不用怕。黄医生甚至报警都没办法立案,因为那些人坚称,没有失踪,是她自己受不了神经质的母亲,主动逃离了。”
“过分了,接下来她怎么办?”容铮扯了扯领口,有些愤怒。
舒墨看他的表情,笑了下:“黄医生可不是个才毕业的学生,她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不是善茬。社会的潜规则她非常明白。”
或许一开始她会因为过于担心而方寸大乱,但是一次次闭门羹会让人认清现实,天真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无法得到。
人们真的很想善良,他们靠着双手努力挣钱,养家糊口,可是现实和社会却一遍遍教会人们,比起善良真诚似乎只有金钱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学校读书的时候,家世好的学生受到的态度更加宽松,出入社会,同等条件下家世背景好的人更能获得更好的社会资源。
金钱权力高于一条人命,你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已经病了。在这个病态的社会,想要获取正义,那就沉沦吧,变得比其他人更可怕,更黑暗……
“她干脆直接找到学校,黄医生人脉关系非常广,直接有人向学校施压。一开始学校并不想承担这件事,放假期间,学生出事,他们一直推脱和自己没有关系。他们给了带队老师警告处分,要求写检查。当然不是对方带队中有人失踪这件事,而是老师私自组织活动,违反了学校相关规定。换言之,学校没有责任,他们也不会管这件事情。受到来自上面的压力,他们立刻改变了态度,上一秒趾高气扬下一秒卑躬屈膝,这样的人来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真的还有未来吗?”
这个问题太过于尖锐,极端,大逆不道。问容铮,就像问皇太子,你们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很显然,容铮再次无话可说。
舒墨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态度又缓和了下来:“当黄医生带着学校领导,警务人员再次去询问这些人的时候,她们终于松口了。原来,在他们去写生第一天,黄媛就失踪了。”
“第一天?”那就意味着,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最好的救援时间已经没有了。
容铮眯起眼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们一行总共有十二个人,有三个是男生。据他们描述那时候露营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栋荒宅,那栋荒宅有很多恐怖的传闻,不过他们都不相信,认为那些不过是荒谬的传说。可是很快他们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荒宅屋里发现了一只男用的破皮鞋,右脚。三个男生都穿的都是旅游鞋,没人会穿皮鞋,而且那只鞋鞋底有没有干的软泥……不过,疑惑只有一瞬间,他们没太在意,认为是当地人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