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嘈杂哄闹的声音打断,周鹏刚走出去,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外面的媒体比清晨多了近乎两倍,还有瞧热闹的围观群众,彻底把市局里里外外都封死了,包括隔着马路的街道,全都站满了人。
其中不少蓝眼睛高鼻梁的国外媒体是刚下飞机火车,就立刻赶来了。
原来大大小小的媒体得到孙周兴即将离开的消息,都为了追踪第一手资料,连忙赶着早上八点新闻档赶了过来,全都跑到大门门口堵着。
此刻市局大门人潮涌动,喧闹声一片,不时有强光闪下,快门声响个不停。显然正在等着孙周兴来个即兴演讲简短的新闻发布会。
周鹏一愣之下,手里的电话通了,电话那端一段沉默,和外面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周鹏心里有些急,一边现场指挥,一边朝外探头看了一眼:“是谁,有什么急事吗?没急事的话……”
那端依旧沉默,些许喘息声透过话筒传了出来。周鹏突然感到一些不安,他打算挂掉这个许久沉默的电话。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个声音:“快看那边!”
一辆黑色厢型车驶了过来,周鹏眯着眼望过去,觉得坐在前面的人有些眼熟。
不知道谁喊了句:“省办公厅的张秘书在那车上!”
刚刚堵在门口的记者立刻闻风而动,朝着相反的方向蜂拥过去,黑色厢型车艰难地朝里开着。
突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一辆快要报废的小巴车突然出现,带着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从街道的另一端横冲直撞,带着令人生畏的呼啸气势朝着市局大门笔直地开来。
方才还挤在车旁的众人立刻尖叫着散开,现场的警察也在一愣之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除了本能逃命之外的反应,“轰”的一声巨响,那小巴车气势汹汹把载着省厅秘书的黑车撞得七倒八歪,昂贵的车身狠狠地凹了下去,而小巴车的前盖直接不翼而飞。
周鹏情急之下,连忙握着电话朝前冲去,好在那小巴车一撞之下就停下,不等所有人反应,小巴车的门刷地一下打开,接着一群穿着写着大字报纸壳,举着写着标语的横幅,头戴孝帽的大爷大妈哗啦啦地冲了下来。
一下来,就拉开三米长的横幅,中气十足又整齐划一地大喊:“孙家罪恶滔天,求政府还我一个公道!”
周围的特警城管一愣之下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一拥上前,形成一道肉墙,将人堵在外面。刚刚在大门内等着的几个市里的小领导连忙跑到黑色厢型车前,把狼狈的张秘书扶出来。
张秘书头发乱糟糟,被人扶出来的时候,斑秃的头顶上有个显眼的青色肿包,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一开口就见披麻戴孝的大爷大妈气势汹汹地舞着拳头往前冲,立刻闭上嘴,紧紧走进保镖的保护圈里往里冲。
周围全是记者和警.察,保镖头头手里拿着甩棍,要搁在平时,他早就上手了,可现在,他只能憋屈地把甩棍藏起来,把张秘书护在背后恶狠狠地瞪着那些不知好歹的穷酸户。
记者们一拥上前,只见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上前,手里的黑白遗照捧在胸前,声声泣血道:“畜生,我孙女才八岁啊,不明不白地死在孙家手里!他们孙家权势滔天,凶手不仅没有被抓,还放了出来,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也是一脚踏进阎王殿的人,死我不怕了,我就要一个公道。”
其他大爷大妈立刻跟着喊了起来:“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恶人当道,老百姓没活路啊!”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个不停,周鹏感觉浑身的血都凝固住了,这些人就是孙家案的受害人,站着的二十多个人代表二十多个破碎的家庭,同时也代表着二十多起无处申冤的冤案。
二十多个大活人,一夜之间死了,罪犯却大摇大摆,活得尚好。
周鹏无声叹息,想到一会孙周兴即将离开,心里泛起一片愧疚。
一个小娃娃被大人提出来,他坐在地上大哭,畏惧地看着周遭的记者和警.察,嘴里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
一旁的中年男人猛地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狠心道:“你妈妈死了,被孙家人害死了,如果今天他们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你要记着,等你长大,一定要报仇!”
周鹏心里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再也站不住了,想要往前冲,就在这时,他手里的电话又发出声音,原来刚才情急之下,他一直没有挂电话。
他一愣之下,把电话放在耳边,接着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哭声,是个女人,轻声说着:“周队长……孩子爸,他 ”
就在这时候嘈杂声起,刚才还聚拢在示威人群前的记者又转身朝大门处涌去。周鹏朝后看了一眼,是孙周兴出来了。
第46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九)司机
孙周兴换了身清爽的中山装,出来的时候,还化了简单的妆,在阴沉的天气下,依旧看起来精神抖擞。保释手续其实早就办好,但这位毕竟身份特殊,昨晚一夜达胜集团股票跌停,已经伤筋动骨,作为事件中心人物,孙周兴必须得给全体股东们一个交代。
宣传部门提前跟几家主流媒体打好招呼,敲定了标题内容,强调昨夜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有心之人搞的诬告,达胜集团从里到外清清白白,警方连夜查明真相,还孙家一个公道。
至于方才的受害人家属示威,只要暗示几句对方想要赔偿,那就很容易把舆论带偏,那些家属也会变成舆论中被人利用,想要趁机敲诈达胜别有企图。
这对于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部分民众心中,比起追究杀人凶手还要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一种被人玩弄欺骗的羞辱感。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孙周兴十分满意,他微笑着扫了眼四周,慈祥地朝外挥着手。孙玉芳就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黑云压顶的脸在看见闪光灯的瞬间立刻扬起得体的假笑,看起来像是个新时代的女强人般谦和礼貌。
这时候完全没有了方才泼尿时候的嚣张跋扈的气陷,谁也认不出,他们人皮下包裹着的怎样令人厌恶的一副狰狞兽骨。
保镖这时候已经围成了一道结实的人墙,亦步亦趋地把两人护在里面。愤怒的受害人家属被特警拦在人群的最外围,情绪十分激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口号。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孙周兴朝媒体挥了挥手,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人,立刻激动地伸出手:“张秘书,真没想到您会亲自来。”
张秘书伸手和他一握,目光四下乱瞄,皱起眉说:“老孙,我们换个位置。”
现在人潮涌动,不明原由,大量警.察开始在门口汇聚,虽然情形看似不好,却给人一种警方在给孙周兴保驾护航的感觉,这正满足孙周兴极大的虚荣心。孙周兴本来是打算坐着车从公安局门口趾高气扬的离开,一来震慑那些不怀好意企图趁乱分一杯羹的投机分子,二来是给股民和客户投射出他心里没鬼、无愧于心的态度。
因此他有些犹豫:“为什么?”
“你的车被撞坏了,现在受害人家属又堵在门口,要是一会出去撞着正面,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
孙周兴挺直腰,表情有些不满,张秘书还是爱多管闲事,做事瞻前顾后婆婆妈妈,难怪快四十好几了还在给人做秘书。
张秘书看他面色不悦,又凑到他耳边添了句:“那位说了,希望你低调些。”
孙周兴神色一紧,挺直的腰缓缓地弯了下来。
现场的鼎沸声掩盖过了话筒里的声音,周鹏握着手机,有些心惊肉跳,手机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现场的动静,立刻声音激动了起来:“周队长,是不是,是不是姓孙的那家人要出来了?”
周鹏一愣之下,重新握紧电话:“你是谁?”
“周队长,我 ”那女人犹豫不决,似乎在做什么计较,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细嫩的孩童声音:“妈妈,妈妈,是爸爸吗?我想他了!”
周鹏愣了愣,突然有张眉目清晰的脸窜进脑子里,在淮市有他电话的,母子还同时知道孙周兴,同时关心案件情况的人,“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当头朝他敲了一棒,周鹏感到头嗡嗡作响,差点拿不稳手机。肾上腺素迅速而勇猛地窜了上来,他迫不及待追问:“是嫂子吗?是嫂子吧!嫂子,姚大江在哪里?”
那头好似被吓着了,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连续不断地说:“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