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的是,郑平的能力很强,他在和老大爷接触几次后,明显觉得对方在隐瞒什么,于是决定从对方身上下手。普通人哪里能经得起刑警的盘问,两三下就托盘说出。他儿子是非法二婚,因为前妻给他戴了绿帽子,又不肯离婚,于是他向现在的对象隐瞒了婚史。
“两人在一起也有六年了,每次逢年过节都会给大爷打电话,但今年却一次没打。有次大爷电话打过去,打了好几次才有人接,他儿子儿媳像是感冒了,说话一直支支吾吾颠三倒四,还不断擤鼻子,然后就听见有孩子在惨叫。他吓了一跳,再打电话过去,却怎么也打不通了,他在家想了两天,决定还是过来,谁知道遇到雨季,大山塌方,他足足等了半个多月,才跟着车过来。”
“郑平一听大爷说电话,一下就反应过来,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庭突然贫困潦倒,正常的人突然不修边幅,说话颠三倒四,不就正是吸*毒人员吗?”
“想到这里,郑平立刻有了主心骨,边向上级汇报,边跑了全市的几家戒毒所,果不其然,找到了失踪的夫妻二人,原来他们在夜总会聚众吸*毒,被缉*毒的同事抓了,强制扭送到了戒毒所去戒毒。”
旁听的医护人员愣了愣,忍不住插嘴:“这就完了?”
“没完。”杜昭咬着最后一点烟屁*股,目光沉沉地看向手机屏幕上那张截取的新闻图片 上面有个正抱着奶瓶吸的小孩,三四岁的样子,雌雄难辨,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还没长齐的乳牙,像童话里最无忧无虑的精灵,然而精灵没能长大,永远被封锁在了照片里,成为活着的人内心一根拔不走的刺。
第58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七)瘾4
报纸泛黄的纸片里是触目惊心的昔日案件,时光荏苒,大多被搅碎进行了能源再利用,唯有图书馆保存着一两张“真迹”,在网络信息来临之际,扫描存入了电脑,这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新闻里讲述的是一个儿童的意外死亡,没有杜昭话里话外那么多感慨和借口,文字平铺直述不带任何感情,也少了许多查案的细节。
沾满四分之一版面的是一扇破落的窗户,窗户外是大雨后碧蓝的天空,窗户内是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它的肚子被掏空了,干瘪得只剩下一张很轻很轻的布。
旁边是黑体字打印的裂开文字,显得压抑而惨烈,上面写着“幼子惨死家中 父母吸*毒双双被捕,三岁幼童饿死家中,警方多次上门竟无人察觉。”
有谁能想到这个年代,还有孩子会在城市里活生生饿死。
平川省淮赧市四河坝村边,有一片老旧的职工民宅。前身是附近食品加工厂的宿舍,后来加工厂公改私,又因经营不善倒闭,万千职工流离失所。
这处曾经繁华的路段变得格外荒凉,几次轰轰烈烈的拆迁城改运动都无疾而终,慢慢的变得无人问津,本地居民都搬了出去,只租给穷困潦倒的外地人。
因为便宜,又无人看管,久而久之人员混杂,三教九流在这里聚集,成了这片地区里令人头疼的疴疾。
2003年7月,暴雨倾盆,雷电交加却依旧闷热的雨季里,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选择不着家,在有空调的地方瞎凑合,所以那一连几天都没有邻居在,或许有人在,在雷暴声中听到那几声脆弱的求救声,也秉着不多管闲事的心态放任自流。
那是一套很小的房子,一梯四户的人家,厕所和厨房共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常年关着,黄*色的木门上贴了大大的福字,写着“五福临门”。
里面住着一对年轻男女,消瘦,头发干枯,眼窝深陷,脸上有色素不均的黄斑,和人说话时候眼睛会下意识往下瞥,周围人见惯不怪,都知道那是两只泥足深陷的毒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吸*毒过量暴毙。
没人关心他们的生活,也没人知道两人有孩子,甚至从猫眼看进去,都从没见过有孩子的半点痕迹。
怎么会有孩子呢?
事后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孩子的名字被掩盖,只有人给他好心取了个外号,叫做“小苗苗”,希望他来生幸福美满,再也不要感受到饥饿。
郑平看到孩子的时候,只是厚厚的窗帘下一团模糊的影子,恶臭扑面而来,他捂着口鼻,快速跑过去掀开窗帘,接下来感到了揪心的悲痛,那下面居然是个人,是个孩子,但已经没有气了,全身腐烂,不知道死了多久。
小苗苗被发现卡在小阳台的横杆里,小小的他穿着脏兮兮的背心和三*角裤,面黄肌瘦,大大的眼睛期盼地望着远方,一只手紧紧拽着防盗栏的铁杆,一只手拼命向外伸,企图从缝隙里钻出去,可没了力气,就这样活生生饿死在了那里。
小苗苗是那个大爷口中戴绿帽子的产物,在夫妻两人被捕的一周前,老家的妻子为了让男人回头,把孩子偷偷留在了他家门口。
但孩子在这对吸*毒夫妻眼中,只是拖累。
男人认为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女人也讨厌不想扶养。他们把孩子关在阳台上,把他当只小猫小狗圈养。
地上铺着薄毯,每天给一碗水,一小块饼干,敢喊饿就拳打脚踢,要是想上厕所,就得在旁边的纸盒解决,但味道太臭,又会换来一顿谩骂和殴打,孩子只好忍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解决。
一周的时间,孩子变得日渐虚弱,他想回家,他想妈妈。
然而吸*毒夫妻为了筹集毒资,已经没了人性,打算把孩子卖了。
这一晚他们难得温柔,破天荒让孩子吃了一顿饱饭,还给孩子买了只缝线歪歪扭扭的廉价小熊,带了一个陌生老太婆进家里,像菜市场看猪肉对孩子指指点点。
看过“货物”后,他们和买家约好,先拿了定金,便欢天喜地地去常去的夜总会购买毒*品,没想到正巧遇上缉*毒大队严打,把夫妻两人抓了扭送去了戒毒所。
在审讯时候,或许是良心未泯,或许是想借此逃脱处罚,两人异口同声说家里还有个孩子,需要照顾。
审讯的刑警把这情况向上汇报,但没人当回事,因为两人都是缉*毒队的熟面孔,是n进宫的角色,从没听说过有孩子,吸*毒的人谎话连篇,于是就没人理睬,直接把人抓进戒毒所。
“那时候不像现在,很多地方不规范,像这种小案子互相也不会通气,郑平刚好岔开,他经常说,如果第一次进门的时候看看,可能孩子就有救了。”杜昭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喉咙中卡着口痰,试了几次,没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也不一定。”舒墨垂着眼皮,声音很轻地在旁边搭了腔。
杜昭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舒墨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软皮包着的扶手,淡淡地说:“女警说闻见了死耗子味,多半那时候人就没了,不然有人进去,孩子不可能不声不响 尸检报告应该都写清楚了。”
一个成年人不吃不喝能活七天到半个月,一个本来就很虚弱的孩子,不说一周,可能三天就没了。
多米忽然小声问:“那孩子是他亲生的吗?”
“是,dna亲子鉴定,小苗苗就是他亲生儿子,真是作孽。”杜昭把手机关上,坐回到椅子上,他顿了顿,“吸*毒被捕导致儿童饿死,这是重大失职,拿出去简直是轰动全社会的大丑闻。不说当时负责审讯的缉*毒干警,从下往上捋,有名有姓的一个逃不了。缉*毒的刑警你们也知道,他们比我们还苦还累,面对的都是亡命之徒,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领导们就想干脆从私人腰包里拿钱堵住那夫妻的口,直接把这事情从源头捂住。”
舒墨心底一沉:“那孩子岂不是白死了?”
杜昭干涩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掩盖的,当时郑平把孩子的尸*体抱在怀里,号啕大哭,说都是他的错,他穿着一身警服,众目睽睽之下……”
“一传十十传百,有人把当天照片发到网上,那时候交流论坛很流行,有限的线索被网友东拼西凑居然拼出了大概的事实真相,第二天就登了市里最大的晚报。
“那天的市局的电话都要打爆了,全是老百姓骂警察杀*人,之前拿钱的夫妻俩也反口,这事情社会舆论太大,局里处分撤职双开的,每天都能看见有同事走,就连当时的局长也遭到处分,直接撤职调走,现在好像在地区的一个检*察院做院长,本来媒体还不依不饶,直到出来个人……”
容铮抬起眼。
“……当年报警的老大爷,就是倪红昶,现在的市局值班室大爷。”杜昭轻声说,“那位置多难得,清闲又稳定,多少退休刑警想做,怎么会便宜他一个孤寡老人呢?”
因为心里有愧,因为老人对他们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