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十分和气地解释:“我们是犯罪心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职务是协助案件侦破,并没有独立办案的权力。这次只是意外获悉了案件,没有向上通报,算是提供线索的知情人,主要侦破工作还是要靠县局。”
王局闻言态度和缓了些,没再刻意刁难,缓声说:“尸体应该是从别处冲下来的,这里不是作案现场,也不是抛尸现场,案件的管辖范围还没定,不一定是由县局立案侦查。反正前期工作我们不会马虎,等回头上面定下来,也好做交接。”
根据程序规定,除非特殊情况,刑事案件应由犯罪地的公安机关负责。太苍县属于河流下游,又加上连日暴雨,尸体推测应该是从上游的其他地方被冲刷到这里,所以最后的立案侦查不一定由县局来牵头。
这时候,岸上来人找王局。等他一离开,原本紧绷的气氛骤然放松,县局的警察队伍都很年轻,因此十分活泼。王局在的时候,都装得一本正经,等人一走,像放出笼的皮猴,挨个凑到舒墨面前同他握手套近乎:“别介意啊,王局就那个臭脾气,但人挺好,不是拍老头的马屁,是他真的挺好,等你待段时间就懂了。”
他们正在说话,另一边两个警察套了胶鞋和塑料服跳进了浑浊的水潭里。舒墨余光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想询问电视台那记者的情况。
旁边的警察哈哈一笑,然后冲他挤眉弄眼:“那大傻子不配合,还不肯交出录像,被王局叫人带走了,说反正这里不是第一现场,那破录像也没什么用,但这人实在太讨人厌,不能这么简单放过了,让我们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拘上几天,要还不老实,就继续找由头,直到老实了为止。”
舒墨:“……”
这县局的风格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都不怕媒体回头找麻烦,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也不知道那记者说了什么话引起众怒,不过关几天也挺好,总不会再添乱。
舒墨转过头,旁边的法医在边写记录,边给周围的警察说初步尸检的结果。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年龄在30-40岁之间,被发现的时候浑身赤*l裸,有生前虐待的痕迹。由于尸体情况很复杂,法医不能立刻给出详尽的结果,死因和死亡时间尚还不能确定,要回去做进一步尸检。
舒墨走到尸体旁,那男尸仰面躺在地上,身体因为泡水变得肿胀,两眼睁着,眼球像鱼一样朝外鼓着,他像被开膛破肚的草鱼,从咽喉到下腹部被人切开了条口子。此时划开的皮肤被水泡得朝身侧两旁翻开,露出光溜溜的内腔,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仿佛一具聊斋里的画皮,只有骨架在撑着勉强维持着人的体面。
而他的生殖器被人割掉,还割得很干净,包括那条被剖开的口子,都看得出用的是很锋利的利器,切口干净利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舒墨戴上手套,蹲到尸体旁,仔细查看尸体,法医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满地皱眉喊道:“那个谁,不要乱碰。”
舒墨眼睛闭上,伸手抚摸过被剖开的皮肤,突然眉尾一挑,睁开眼,盯着那处皮肤,轻声说:“凶器是一把剪刀。”
“什么?”张诚走过来,疑惑地看向他。
舒墨的手指继续在软绵的尸体上抚过,指腹用力的按压几下:“死后被快速急冻过,而且冻过很久,超过半年。”
法医诧异地挑起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肉质很松软,按下去没有回弹,肌肉组织呈浅灰色,脂肪则是泛白。”舒墨说着,把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也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尸臭应该是沾染上的,他本身没什么味道,是这里实在太脏了。”
张诚惊讶地睁大眼:“剪刀又是怎么回事?”
“创口边缘有细微的突起,只有剪刀的机械轴会形成这种创面,而且刀刃比一般剪刀长,凶器是裁缝剪的可能性比较大。”舒墨比划了下长度,然后又用镊子夹起一层松弛的皮。
“又看出什么了?”法医这时候已经蹲在他身旁了,这次变得饶有兴致。
“他死前被人长期囚禁过。”舒墨说,“他的皮肤做过保养,细纹很少,右手中指有一层茧,长期用笔。一个生活质量很高,懂的保养的中年男性,可以算得上养尊处优,平时应该很注意个人形象。但他非常瘦,皮肤下没多少脂肪,也没多少肌肉,皮肤却很松弛,只有极端节食的人身体会呈现这种状态。另外他身上有被捆绑的痕迹,看位置和宽度,像医院控制病人行动的束缚带,应该是曾被绑在医院用的单人床上,手肘和手背都有输液留下的针孔,还有……你们看他的鼻腔和声带。”
强光从手电里笔直地打出,照亮了沾有淤泥的鼻腔,然后顺着向下,从剖开的咽喉照亮喉腔中部,露出微肿的声带。
法医一愣,看明白了:“他插过胃管。”
“嗯。”舒墨点点头,“而且我怀疑他是活着被剖腹的,你看他手指和嘴唇,都有强忍痛苦留下的应激伤口,凶手的心理素质很强,喜欢折磨死者,死者生前遭遇应该很凄惨。”
张诚没看懂,但不明觉厉,瞬间对这个年轻的研究员改观,凑到他身旁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比我们县里的法医还厉害!”
法医不满地瞪他一眼,抚了抚厚重的老花镜,不服气地哼了声:“是这里太黑了,视线不好,等回去复检我也照样能看出来。”
张诚没理他,摸着下巴暗自嘀咕:“妈呀,又是囚禁,又是剖腹切器官的,这是不是碰到美剧里那种变态杀人魔啦!靠,这可是大案,能拍电影那种,那会不会有演员演我啊,我不太喜欢小鲜肉。”
嘀咕完,他拿手肘撞了下舒墨,又问了一遍:“你学过法医吗?怎么那么厉害。”
舒墨盯着男尸狰狞的脸,轻声说:“可能是……经验之谈。”
周围声音太嘈杂,张诚没听清:“什么?”
舒墨把垂下的头发撩在耳后,抿嘴笑了笑。
在舒墨忙碌的时候,那边多米已经缓过来,他接过旁边一警察递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然后半死不活地靠在桥墩边,盯着两个警察下水潭捞东西。
不是所有凶手都是反侦察高手,许多凶手抛尸的时候都慌里慌张,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有些包含了死者的信息,有些则是透露了凶手的身份,可能是张证件,还可能是一张购物小票。
第65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三) 探林
多米双手抱着电脑包,用包撑着下巴,萎靡不振地盯着前方,眼珠子一会儿向右转,一会儿朝左晃,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又像什么都没看。
舒墨已经和县局的警察打成一片,他们围在尸体旁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多米瞟了一眼,就飞快地收回视线。
他对尸体没什么兴趣,甚至非常反感,闻见血的气味他就浑身不舒服。从前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场,到了这里后,就经常被拉着外勤。没想到久而久之自己居然也习惯了。
多米都不由得佩服自己,原来自己的心理那么强大。
在被汉斯领养前,多米待过很多地方,他对他死去的父母没有半点记忆,反而总会梦见寄养家庭的时候,那是在他去孤儿院之前。
多米换过六个寄养家庭,有些寄养家庭只是一门生意,孩子就是钱。不大的房子里挤满了心理不健康的孩子。
他们被抛弃,又被救助,但在这里一样得不到关爱。
很不幸,多米遇上的都是这样的寄养家庭,像集体宿舍一样,最多和五个人居住在一个房间,八岁前他一直处于流离失所的状态。
多米的智商过分的高,因此心智、行为都和同龄人不大一样,所以和其他孩子无法正常相处。异类都是会被排挤的,多米也一样,不过他不在乎,大不了独来独往。
和汉斯遇见是一次意外,汉斯调查案件,而他正好牵扯在里面,被汉斯发现了他独特的才能。
幼童的恶意带着天真的邪恶,往往会格外残忍,那天他被其他孩子骗到山里,然后独自待了一夜。
那天晚上他吓坏了,晕头转向地在山里乱跑,想要找回家的路。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他被树枝绊倒,摔伤了膝盖,因此只能在原地待着,找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那时候他觉得很奇怪,总能听见水在四周流动的声音,可他没有看见水,没有再继续想,他太累了,靠在柔软的泥土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是被人的尖叫声惊醒的。他晚上没回家,寄养家庭报了警,他们在山里找了四个小时,终于在小溪的下流找到他。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些成年人们惊恐的表情,发现他们并没有看他,而是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他的背后。于是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背后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垒在一起,像一堵小型水坝,截断了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