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秦牧冲着扶苏喊他的那一声爹,也或许是这夜的灯光太昏暗了,他居然干出他从来未做过的事!
他伸出手,轻拍扶苏的背,低低地唱着童年时听来的歌谣。
男人悠长而低沉的声音,贯穿了扶苏那黑暗而不安的梦。
扶苏的眉毛渐渐放松,在秦牧的轻打下,真正的沉睡了──
*
扶苏一觉睡到天明,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就摸着自己颈子看头还在不在自己颈上。
摸到了脸,他安心了。
背上彷佛还留有余温,昨天在无尽而荒唐的梦中,却有一把声音一直陪伴着他,低低沉沉的,哼着他不熟悉的民调,就像十月的秋风那样萧瑟,又像沉淀了时空的一切……
那样地,让他感到安心。
扶苏不知道怎麽形容这种感觉,他不知是不是梦,或者是‘扶苏’远久的记忆?
不管怎样,他真的很享受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湘儿闻声,便走进来服侍扶苏起居。
等到扶苏整理好衣服後,她才退了出去。
扶苏看着自己的双手,睡了一觉後感觉好了很多,但是还是有一股厌恶的感觉一直催促着他把自己双手砍下来。
砍下来……砍下来就不会有厌恶的感觉……
「你已经自恋到连自己双手都能‘花痴’半天吗?」秦牧走进来,漠然地问。‘花痴’这个词还是从扶苏那处学来的。
扶苏心中一惊,下意识把手收回背後。
秦牧彷佛没有见到他的异样,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摊到长榻上。
「你带甚麽来了?又是军事地图?」扶苏好奇地问。为了打仗,秦牧可是私下没少帮他补习应该有的……知识。
秦牧只是瞥了他一眼,放好了笔墨和竹简,背起手,一派夫子的风范──好吧,只有他自认为自己‘演’得很像一个夫子──沉声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要学会一百个字,每一个字要跟着苏儿的字迹抄到学得像为止。」
扶苏睁大眼睛,显得很震惊:「为甚麽?不是说等我先认全了所有字才来模仿扶苏的字迹吗?」
「我反悔了。」秦牧说得轻松,半点羞愧之心也没有。
「就算是这样,抄到学得像为止也太过分了吧?我还是新手,都不会写啊!还一百个呢!每天练熟一个字还差不多!」扶苏力争到底。
「统共那麽几千个字,你要学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自己处理公务?」秦牧嘲讽地说:「难不成堂堂长公子到哪里去也要带着一个夫子?你想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还得看我同不同意!」秦牧的霸道个性尽露,之前他对扶苏明显以纵容为多,想着扶苏喊得他一声爹,他多了一个令人操心的孩儿也没甚麽。
「……」扶苏苦了苦脸,一百个字,还要练到跟‘扶苏’的字迹相像,他还用不用睡觉了?
「要不,五十个?」五十个扶苏都嫌太多了,要相像何止一笔一划都不能差错,还要练出‘扶苏’的那一手飘逸而温婉的好字!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秦牧冷然地瞥了扶苏一眼,顿时把扶苏再次冻起来。
自从秦牧对他收住了杀心之後,他再没有用过这种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他了,莫名地,扶苏真的乖乖闭嘴了。
──这多不可思议?在秦牧面前扶苏丝毫不敢放肆,要知道他在现代时虽然不强势,却不是让人随便欺负玩玩的角色!只是面对秦牧,扶苏就忍不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来,看看这几天没练字有没有手生了。」秦牧把他召过去。
扶苏慢吞吞地挪动自己双腿,彷佛这样就可以把这一钞酷劫’给拖过去。
秦牧忍着心──他觉得自己重生以後,脾气真的好了太多──站在原地等着扶苏。
扶苏三步当一步来走,但帐篷实在不大,他走了一会儿也走到了。
「写。」秦牧简单的说了一个字,便让扶苏乖乖提起笔,在竹简上提字。
几天没有写,对於新手扶苏来说自然生疏了不小,虽然字型还记得,但字却是写得有点惨不忍睹。
秦牧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有多说甚麽,只是指着一份旧公文说:「这是苏儿以前批阅的文件,你照着他的字迹抄到像样为止。」
扶苏看着那密麻麻的字迹,只觉得头昏眼花──谁能告诉他,怎麽用毛笔写出如此小巧的字?
──这不科学!一定是开了外挂!
但是秦王的气势绝对不是说笑的,在他的迫视下,扶苏只能噎下口中欲吐的抱怨,乖乖地开始练字。
此时他甚麽自残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直接把秦牧给砍了!
*
晚上,扶苏只觉得自己正坐了一天抄写字的手已经发麻,腰酸骨痛得像老了十多年似的。
他用手捶着自己的腰,唉声叹气:「他娘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牧捧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扶苏立即警戒起来,说:「喂喂,虽然今天没练够一百个字,但是现在我要休息了!你总不会让我连休息时间也没有吧?!」
秦牧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一百字只是秦牧随口说出来,本来就不认为扶苏可以写得完,就是今天一整天,扶苏也只练了六十多个字,当然基本要求就是要写得跟‘扶苏’相差无几。
他把药碗拿出来,放在长榻的小桌上,命令道:「喝了它。」
「这是甚麽?」不是逼他练字,扶苏的神经放松了。他好奇地看着黑漆漆的瓷碗,嗅起来,怎麽有一股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