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不容易有点动静的屋子瞬间又重新安静下来。好半天后才有了人声。

“对了,我还得回去一趟。”沈妄嘴里叼着一块烤肉,说话含糊不清,“睡了这么几天,得回去看看了,不然奏折全压在那,你也不是特别懂政事,还是我去处理比较好。”

迟应草草应了一声:“嗯,你确实得回去看看,不然照你给玄鹤交代后事那话,几天不出现,别让人以为你回不去了。”

他才刚刚说完,手机铃突然响了,迟应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不久前找的医生的手机号码,迟应顿了顿,蹙眉接通电话。

“迟先生,不好意思啊,那个本来说给你朋友治病的主治医生家里出了点情况,他明天就得请假赶回家里去,所以三天后的手术怕是做不了了,我们这边重新为你安排了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你看能不能明天就来做手术呢?”

“……”迟应沉默半晌,瞥了眼沈妄,“可以。”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出了这样的意外。”

“没关系,可以做就行。”

挂断电话,迟应把情况告诉了沈妄,沈妄这个古代人显然对现代的手术台很陌生:“我都可以啊,只不过……我不知道做手术的流程是怎么样的,很麻烦吗?”

迟应轻轻一笑:“没事,我和你一起去,就当带小孩了。”

“……”

第二日早上,迟应打了出租车,和辰华一起把沈妄送到了市中心医院,并给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

主治医生姓蒋,蒋医生见到迟应,连忙把人招呼进去:“不好意思啊,我家里有事,明天得回去,只能把手术时间提前了。”

“没事的蒋医生,反而是我得谢谢你。”迟应回头瞥了眼沈妄,“他第一次做手术,没什么经验,还望医生多多照顾了。”

“好。”蒋医生招呼来了自己的助手,“那就准备开始了?”

言外之意,是要交钱了。

毕竟这世上做任何事说到底都离不开钱,迟应也能理解:“好,麻烦医生了。”

而后他不顾沈妄略带犹豫的眼神,径直转身下楼走到交付的窗口,递上手术单,窗口的人说话语气好像不带变,宛如无情的工作机器:“这边是七万八千零四十四。”

“嗯。”迟应毫不犹豫把银行卡递了过去,窗口的人接过,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又把卡递了回来。

“可以了。”

迟应点头,拿上卡刚准备离开,却在重新上楼前听到一声小声的呼唤。

“小应?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他过往十七年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几乎令他有了生理性的厌恶。

迟应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迟淮却没放弃,直接加快脚步跟到了迟应身侧:“怎么回事?这是交手术费的地方,你要做手术?”

迟应冷冷说:“不劳操心,和你老人家没关系。”

迟淮一愣,跟着有些恼怒:“我……我是你爸!怎么就和我没关系?”

“你?”迟应终于停下脚步,侧过身轻嗤一声,明明相隔只有几尺,却硬生生给了迟淮一种隔了千万里的疏离,“钱已经给完了,如你所愿,我们已经断绝关系,如今我们只是陌生人,你这般舔着脸来认作我爹,和十年前的你可真是不一样啊。”

“我……哪怕我现在只是来关心一下你的身体,你也不乐意?”迟淮手里拿着根没点燃的烟,里面的烟草窸窸窣窣往下落,“小应,我真的没骗你,你出生的时候,有人……”

“嗯,我知道你没骗我。”

迟应早已恢复前世记忆,以往不解的地方也已梳理完全:“但是,这和你的懦弱,退缩,有关系吗?”

“你母亲当时已经是晚期,哪怕我给五百万也救不回来!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把钱全砸了,拖延你母亲的生命,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呢?”

“没必要跟我解释,我看你现在过得挺好,除了孩子不是亲生的,也没什么遗憾吧?”

迟淮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也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亲生儿子,哪怕我对你疏离,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

“嘘,这种鬼话骗骗小孩子差不多了。”迟应冷笑,“无非就是看我现在经济独立,甚至有钱交得起手术费,你觉得我又有用了?是不是想用赡养义务约束我,再找我要二十万?”

迟淮噎住,迟应似笑非笑靠在楼梯栏杆上:“我实话告诉你,迟淮,你没必要千方百计找我要钱,等再过一段时间,我的卡就会属于你了,所以你有这虚情假意的时间找我扯,还不如在家睡觉呢。”

“是不是你那个姓沈的朋友要做手术?”迟淮蹙眉,“我知道你其实没多少钱,如果你……”

“不必,你要真的想帮我,以后看到我还是别叫我了。”迟应挑眉,“或者说,你还是别把我当亲生儿子了,本来嘛,从某种意义上,我俩确实也没什么关系。”

不顾迟淮愕然的神色,迟应径直上了楼,迟淮呆在原地久久没出声,片刻后,王正超走了过来,见他爹站着不动,连忙问:“怎么了爸?买完药就走吧,在这留着干什么啊?”

“我看到小应了。”

“……”

王正超眼角一抽:“看到就看到嘛,他把我弄进局子里蹲了几天的仇我都没报呢,不打他一顿就不错了好不好。”

“行了行了,回去吧。”迟淮抬头,看着刚刚迟应消失的方向,幽幽说,“他刚刚交的是手术费,我看到了,七八万,不是小手术,他肯定遇到了事情,果然……那个算命的没骗我,真的有灾。”

迟应不知道迟淮在怎么编排他,他也没兴趣知道,他快步回到刚刚的地方,沈妄正在换衣服,看到他回来,对着他淡淡一笑。

迟应刚刚不好的心情立刻一扫而空,快步走了过去,沈妄轻声问:“花了多少钱?”

“小钱。”他依旧这样说。

他和迟淮做了完全不同的选择,对于“没多大作用”的手术,迟淮选择了放弃,他选择了面对。

沈妄心头一哽,他刚刚闲着无聊和辰华聊天,虽然辰华也在躲避钱的话题,可是他毕竟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之久,直到对迟应来说,几万绝不是小数目。

而钱其实不是最大的问题,他最害怕的是……他会在迟应面前,逐渐死去。

市中心医院是繁忙的,并不会留给两人太多聊天的时间,没多久沈妄就换好衣服被推进了手术室,迟应坐在家属区,手里捏着银行卡,当成转笔那样转来转去。

“花了多少?还剩多少?”辰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