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他们,容彻垂眸把玩着扳指,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是。”
赵安躬身暂时退了出去,没有容彻出声,叶步仁和杨淮安等人也没办法起身,远远看出去,就好像他们真的是有罪之人,正在接受审判一般。
“刘爱卿!”
“是是是……下官这就继续。”
容彻的声音再次响起,吓得刘义赶忙收敛心神,再次拿起叶昭的嫁妆单子翻阅。
见状,叶昭故作平复情绪,闭上眼狠狠的深唿吸几口气,配合着说道:“当年家母乃首辅嫡女,出嫁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想必一些年长之人应该都还记得,家母早早去世,我是他唯一的嫡子,按理说他的嫁妆应该封印起来,将来作为我的嫁妆,这份嫁妆单子看似丰厚,实则华而不实,除去陪嫁固定的那些物件儿,金银首饰等物基本没有,剩下的就是十几个庄子铺子。”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惨不忍睹的脸庞爬上赤裸裸的痛楚,叶昭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说道:“父亲怨我克死了母亲,打小就不喜欢我,尚书夫人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即便他们逼迫我代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装病,不愿意嫁入侯府的叶扬替嫁,能给我这样一份嫁妆,我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可是,新婚夜,我除去叶桐以外的三个陪嫁一口咬定我在合卺酒里下药,还在我的身上搜出了装过合欢散的药瓶,世子杨淮安愚昧昏庸,蠢钝如猪,认定我不知廉耻,当即就毒打了我一顿,说句不好听的,新婚夫夫洞房花烛夜本来就是要干那事儿的,我又不是长得不能见人,有何必要在合卺酒里下药?”
“当时我因为匆忙被人推上花轿,折腾了一天又累又饿,根本没办法替自己辩解,常年被父亲忽视,继母兄弟欺压,甚至连下人都敢爬到我的头上撒野,导致我的性格一直比较自卑软弱,但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本就不是侯府正儿八经求娶之人,如今又闹出新婚夜下药之事,如果不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
眼泪花已然涌上眼眶,叶昭却是倔强的不让它滴落下来,但他的声音始终连贯清晰,条理分明,还不忘各种的埋汰杨淮安,气得他面部肌肉直抽抽,若不是容彻在场,他怕是早就冲上去再毒打他一顿了。
听他说到嫁妆,叶姜氏心里咯嘣一声,悄悄抬首一看,熟悉的檀木箱更是让她娇躯颤抖了起来,别人不知道叶昭的嫁妆如何,她还能不知道?该死的,她不是嘱咐过叶辉必须牢牢把持住他的嫁妆吗?那些东西怎么会落在叶昭手里?如今还摊在了公堂上,一个弄不好,她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贤名可就全毁了。
同样清楚嫁妆之事的叶扬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但他更担心的是下药之事,毕竟那是他一手主导的,连母亲都不知道,看叶昭脸上的伤,应该是成功了才对,可他为何刻意在这里说出来?难道他抓到什么证据了?不,不可能,叶辉三人是府里的家生子,哪怕他没有三人的卖身契,他们家人的性命都还攥在他的手里,应该不敢背叛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叶昭,即便前世登上了后位,他也软得跟面团儿一样,哪来的胆子站上公堂?
莫非,他也重生了?
思及此,叶扬又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他真的是重生的,应该会直接去找繁王,而不是在公堂上跟他们挣个鱼死网破。
相比父子俩的恐惧多虑,叶步仁和杨淮安父子只觉愤怒丢人,在他们看来,这都是家事,怎能闹到公堂上来?
“翌日,新进门的媳妇要给婆家长辈奉茶,并且随同侯爷去祠堂上族谱,可我强忍着浑身疼痛,早早起床,等了大半个早上,等来的不是世子杨淮安,而是他连夜抬了侍妾,并且跟侍妾厮混一夜的消息。”
“至此,我彻底的明白,不弄清楚下药之事,我在侯府将过得比尚书府更加凄惨落魄,所以我一改平日的温软怯懦,用了点强硬的手段逼问指证我的三个陪嫁,从他们的口中,我才得知,一切都是设计我替嫁的叶扬母子所为,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世子早有心爱之人,并且对方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只因对方身份卑微,才不得不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妻回去当摆设,叶扬自己不愿意跳入火坑,就佯装病重,伙同他的母亲一起哄骗父亲,让我代替他嫁入侯府……”
“孽畜,你给我闭嘴!”
勐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叶步仁气得差点原地爆炸,瞪向他的双眼跟淬了毒一般,他怎可如此恶毒的陷害自己继母和兄弟?扬儿病重也没忘了他,心心念念的盼着他去侯府享福,他自己把一桩好好的婚事搞成这样,有何脸面在此喊冤?
“叶昭!”
杨淮安面色阴沉,后牙槽磨得咯咯作响,他做梦也没想到,叶昭竟连万氏有孕都知道,未免出现意外,他连祖母他们都还没告知,难怪他昨日不肯奉茶,可他和万氏是真心相爱的,硬生生挤入他们中间的人是他,他有什么资格愤怒怨恨,并以此报复他们?
“昭儿,我们没有。”
“呜呜……大哥,你说的那些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让你替嫁真的是为你好……”
叶姜氏母子流着泪,双双摇头否认,可心里却越发的没底,有没有,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第021章 渣爹本渣,铁证如山
渣爹心都偏到天上去了,狗男人自私自利,完全以自己为中心,叶扬母子更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可劲儿的恶心人,即便还没弄清楚真假,公堂内外大多数人心里都开始偏向叶昭了,一直跟春华四人站在旁边的叶桐不敢吱声,怕自己会扯他后腿,只能偏头悄悄抹去心疼的眼泪花。
“为我好?那我可真要谢谢你啊。”
没有理会叶步仁和杨淮安,叶昭嘲讽的一笑,面向刘义继续说道:“至于叶扬为何如此害我,只因我的母亲是原配,他的母亲是继室,我不该占据了嫡长子的位置,但他清楚我性情软弱,不会与人争斗,加上又有几分姿色,进了侯府还是有可能获得世子喜爱的,为了置我于死地,他故意派了一个双儿和两个丫鬟陪嫁,新婚夜,双儿叶辉悄悄在合卺酒里下了合欢散,又趁伺候我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将药瓶放在我身上,前面我就说了,我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忙被人推上花轿的,又从未想过人心会如此恶毒,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身上多了东西,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世子抓着质问毒打了,这还不算,根据那三个陪嫁的供述,他们之后还会见缝插针,找到机会就挑拨我跟侯府上下的关系,不让我有一丁点儿翻身的机会。”
叶扬的动机远不止这些,但他嫉妒他却是不争的事实,叶昭真真假假的说完,垂眸对上他泪眼深处来不及掩饰的恶毒:“如此置我于死地也是为我好?啥时候为人好几个字变得如此廉价恐怖了?”
“不,我没有,他们诬陷我,你是我嫡亲的长兄,母亲虽不是你生母,却也是你的姨母,我们怎么可能如此害你?”
叶辉三人是否真的背叛他已经不再重要,叶扬比谁都清楚,他不能承认,否则,他和母亲,甚至是另外的三个兄弟全都要毁了。
“她也配做我的姨母?”
扫一眼旁边忘记了哭泣的叶姜氏,叶昭脸上眼底满满全是赤裸裸的嘲讽:“我的母亲乃上任首辅嫡长女,叶姜氏不过是庶女罢了,当年母亲产后虚弱,娘家那边就派了庶妹过府照顾,顺便照看我,可谁知道,她竟照顾到姐夫床上去了,更离奇的是,原本只是虚弱的母亲,没等我满月就撒手人寰,父亲念我尚年幼,需要人照顾,顺势娶了叶姜氏,而你,仅仅比我小七个月,虽然尚书府对外宣称你是早产儿,但稍微懂点医理的人都知道,早产儿大都孱弱,一生病痛颇多,你从小到大病过几回?因此,很多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怀疑,我娘她真的是因为产后……”
“小畜生你给我闭嘴!”
叶步仁再次怒吼,连太子在场都顾不上了,没有人知道,叶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惊肉跳,原配的死,是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提起的禁忌。
“父亲何必羞恼?难不成你真的……”
狗日的老畜生,若非情况不允许,他非打爆他的狗头不可,哪怕没有证据,这一刻他也能肯定,原主生母之死与他有关。
“孽子,你诬告继母兄弟就算了,难道还想攀诬亲生父亲不成?”
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二品大员,叶步仁还不至于乱了方寸,不过从始至终,他都不相信温柔可人的妻子和乖巧伶俐的次子会那般恶毒的算计他,他倒宁愿相信,一切都是叶昭自导自演,陷害无辜。
叶步仁太愤怒,也太厌恶叶昭了,以至于他并未发现,公堂之上,刘义的表情语气有多一言难尽。
一个人的心,到底要偏成什么样才会如此?
公堂上下无人能懂,叶桐也不懂,作势就要冲出去,他忍不住了,昭哥也是他亲生儿子啊。
可是,他才刚准备动作,手臂就被紧紧抓住了,叶桐反射性的转头,泪眼朦胧中,春华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他别添乱,叶昭嘱咐他不可再冒冒失失的那些话陡然滑过脑海,片刻后,叶桐挫败的挣脱春华的钳制,低头默默垂泪,昭哥那么好,老爷是瞎子吗?为啥看不到?
“诬告?看来父亲是真的一点没拿我当亲生儿子啊。”
故意自嘲的一笑,叶昭眸光陡然一凝:“既然父亲说我诬告,那我就要诬告到底了,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想起来了,事实真相太过残酷了,我不明白,从小我就不得父亲喜爱,一个人住在尚书府偏僻的小院子里,只有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叶桐伺候,叶扬兄妹几人常带人欺辱,下人也几乎克扣了我所有的用度,我从未找父亲告过叼状,他们为何会如此恨我?设计推我入火坑还不够,非要置我于死地?直到我整理嫁妆,看到那些契书的时候才知道。”
“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契书分两类,一类是红契,一类是白契,红契写有所属之人的名字,即便遗失或损坏,官府也能免费补办,若要赠送买卖,需到官府过契,缴纳两成税金,白契则没有署名,只能证明那些东西是私有之物,遗失损坏官府概不负责,赠送买卖也不需要经过官府,缴纳赋税。”
“一般作为陪嫁的庄子铺子,大都是白契,以便将来遇到困难的时候变现,或是赠与亲朋子女,可大人你看,我那些陪嫁庄子铺子的契书全都是红契不说,署名还不知道是谁,从这里就不难看出,他们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给我任何一丝活下来的机会,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以我无子的名义,将那些东西要回去,谁也不可能知道,素有贤名的继母曾如此苛待戕害原配嫡长子,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叶扬年纪轻轻还未出嫁就如此恶毒,暗害嫡长兄。”
这些人太恶心人了,叶昭懒得再跟他们纠缠,一口气全都说了,完事儿又痛心的看一眼有些怔愣的叶步仁,抱拳转向刘义:“大人,你手中那些契书就是他们害我的铁证,至于人证,大人只需派人去侯府将叶辉三人拘来,仔细盘问便知,不过,怕只怕因为某些人在场,他们不敢再照实说了,指不定还会想方设法的攀咬我呢,毕竟,他们都是家生子,父母亲人皆在尚书府当差,命都攥在别人手里,哪敢当面放肆?不过,合欢散不可能凭空出现,大人也可查查它的来源,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定会全力配合,只望大人公正廉明,还我公道。”
说到某些人的时候,叶昭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叶扬母子,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如此蠢笨,自己将铁证送到他的手上,说到底还是原主太面,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瞧不上他,根本不觉得他有看到那些契书的机会,事实上,原主前世也确实没有接触到,他的嫁妆,始终被叶辉牢牢的把控着,估计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现在的叶昭,早已不是真正的叶昭,这种侮辱人智商的诡计,他愿意陪他们玩儿,他们才有可能成功,他要是不愿意,等待他们的只有凄惨的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