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那道青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殿中，只有一道白光遗落在天光下，随风飘散。

——

自从那日去清零峰泡了温泉后，顾风晏就像是得了特赦一样，被准许每天都来泡一次，顾风晏闲着无聊，自然也非常乐意。

师尊大人的特赦，不泡白不泡。

清零峰上有一道结界，顾风晏记得以前是没有的，不然原书里牧云深也不会那么容易的上到清零峰，再捡到变成猫猫的戚洵川。

不过现在为什么突然有了，顾风晏不清楚，他也懒得搞清楚，毕竟这结界又不会拦他，也就没必要知道。

清零峰灵气丰蕴，顾风晏只走到了山腰，便觉得浑身舒畅许多，但是由于结界限制，他不能乱用灵识去查探戚洵川的所在。

这就有种自己到了别人的地盘，行踪被人全掌握，但自己却连他在不在家都不知道的感觉。

山腰处的碎石路口分出了两道小路，一道通往泡温泉的竹林，一道通往峰顶戚洵川的住处。顾风晏站在岔路口，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他还挺想上去看看的，偷偷看看戚洵川在做什么。

但是他只纠结了一下，就决定了，还是老老实实去泡温泉吧，免得被当成不速之客再给他丢出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以后不能来泡温泉，顾风晏就觉得可惜。

但事实证明，顾风晏刚才的想法完全是多虑了，从他出现在清零峰开始，戚洵川就已经掌握了他的踪迹，并时刻注意着。

顾风晏刚往泉池里一躺，身后骤然显现一道白色的身影，衣摆轻扬。

他来得动作极轻，连周围的雾色都没注意，没有丝毫的波动。

顾风晏仰头看他，银色的发冠在天光下熠熠生辉，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还倒映着他的身影，好看极了。

顾风晏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的问：“你真的不要下来吗？”

他还挺想看看大名鼎鼎的戚仙师下水的样子，如此绝色，一定比清水出芙蓉的场景还要惊艳。

而且，戚洵川不是说了，这泉水有修复伤势和调整修为的作用，所以才要他来多泡泡，对他炼化地心火芝的效果也好。那戚洵川的身体，也应该下来多泡泡吧，说不定也能管用呢？

难不成，是因为猫猫不喜欢沾水？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戚洵川道：“这泉水，对我没用。”

魔尊亲自设下的心魔，是依附在他的内息之中的，哪是外在的东西可以随便抵御的？

好的吧，早知道师尊大人不是一般人，所以这治一般人的泉水治不了他。

被他这一句话说的，顾风晏晶亮的大眼睛陡然就没了光，他闷闷地把自己缩在泉水里，水面淹过了下巴，勉强给自己留点呼吸。

戚洵川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蓬松的软发蹭着掌心，一条纯白的发带高高束起。

今儿的头发一看就是他自己束的，桀骜不驯的发型下，还落着一缕细碎的发丝，发尾也没梳齐整，毛毛躁躁的团了一结。如玉般的指尖从发尾穿过，指白发墨，轻柔的替他解开团绕的结。

戚洵川道：“宗主找我有点事，你先在这儿泡着，如果回来得早……再说。”

“再说？”顾风晏的眼睛又亮了亮，突然一下从水里冒了起来。

他说再说的意思，是不是就表示如果他回来的早，自己还在这里，那他就会陪自己一起泡温泉？

好嘞，顾风晏突然一下又来劲了。

他今天就是在这里泡秃噜皮咯，也得等到戚洵川回来！

顾风晏：“那我等你回来。”

戚洵川起身负手看着他，垂眸不经意的笑了一下，这家伙，也不知道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看他这么高兴，自己确实应该早点回来才对。

或许，不去也是可以的吧。

戚洵川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很快就被理智拉了回来，又嘱咐了句让顾风晏乖乖待着的话，紧接着挺拔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结界之外。

顾风晏不知怎么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隐没在浅淡的迷雾中，竟然还有点兴奋。

空荡的主峰大殿里，只有赵长风一个人，他平常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外面也没留过看守的弟子。戚洵川一路平稳的上了峰顶，连个人都没遇到。

他一进门就见赵长风坐在西侧的方桌前，身后背靠着一个巨大的山水屏风，一方烫金镂空的半人高香炉放置在屏风边，袅袅地飘着淡香。

桌上的棋盘整整齐齐的摆着，似乎是还没走完棋子。

戚洵川信步上前，在他的对面坐下，低头打量了眼棋盘：“黑白两子成对立之势，相互包围，但明显黑子略占上风，你这一步若是落在正中，吃了中间这几颗白子，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赵长风的手没落下，指尖捻着的正是一颗黑子。

“师兄的棋艺高超，长风莫敢相比，闲来无事，随意下下罢了。”他笑了笑，将棋子收回玉盘中，并没有打算照着戚洵川说的去做。

戚洵川抬眼，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

若是细细算来，赵长风的棋艺还是戚洵川一手「教」出来的。

赵长风刚入门的时候，戚洵川已经是名满封仙域的天之骄子了，众星拱月，谁人见了不得敬一声师兄。

乾元宗前任宗主座下的弟子不多，皆是封仙域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以戚洵川名声最盛，他的天赋卓绝从不仅仅是在修炼上，任何东西只要他过眼一遍都能立马学会，简直不是常人。

而戚洵川本人性子寡淡，不常和其他弟子们闲谈，总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但他的能力却又让人不得不服。

赵长风也曾是有名的世家入门，年少时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他曾以一副棋盘，杀得整个宗门的弟子们都敬他一声「棋先生」。正是所谓的修炼不行，偏要以旁门左道来搏个名声，偏偏他这一招，用得还真是不错。

直到后来戚洵川出关。

往常他总爱在后山的寒洞里闭关，一待就是几个月，这一点宗门的弟子都知道，所以后山除了他，也很少会有人去，再往后就是他的专属地了。

戚洵川出关的时候，赵长风正在享受着弟子们的敬佩，到底都是年轻人，哪肯随意服输，尤其还是输给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

于是就有弟子找上了戚洵川帮忙，非要给赵长风个教训不可，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但其实那时戚洵川也不会，他自入道就一心扑在剑谱上，哪有功夫去钻研别的东西，其他弟子也清楚，可他们就是相信戚洵川能找回场子。

很显然，戚洵川真的也帮他们出气了。

他只是看了一场就上了，两人连下三局，都是戚洵川大获全胜。

赵长风不敢相信，拉着戚洵川不给走，还要跟他继续下：“我不信你先前都不会，你肯定是骗人的。”

戚洵川一手拂开了他：“这可能就是……天赋吧。愿赌服输，小师弟。”

赵长风竟然被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

在此之前，赵长风确实听说过很多关于戚洵川的传言，但是亲眼见着，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不是没见过天赋异禀的人，能拜入乾元宗的哪个又是一般人，但这种程度的，简直离谱！

但是再往后的几百年里，赵长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戚洵川随口一句的「天赋」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赵长风至今都不敢想，他这几百年来，是怎么在戚洵川的天赋卓绝下被压得死死的，事事不如人，却又不得不认命的感觉，他没法想。

戚洵川敛眉问：“说罢，什么事。”

赵长风挥袖收了棋盘，指尖微抬，桌子上立马换成了一副白瓷的茶具，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他抬手给戚洵川倒了杯茶：“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叫师兄来一趟，是有件事想问问师兄的意思。”

温热的茶水灌进白瓷杯盏中，未及杯盏边缘，隐约可见热气升腾，他将杯盏递到戚洵川桌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京华仙门的隋长老殒没了，方才递来了消息，听说华倾城在我们这儿，京华仙门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带着华倾城一起去，给隋长老送行。”

戚洵川抬眸看了他一眼，赵长风继续道，“这要是旁人也就罢了，我们乾元宗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可隋长老是京华仙门现任宗主的师叔，京华仙门近些年发展极快，仅次于落霞宗。他们非要大肆操办，还点名要华倾城一道去，这个面子，我们不能不给。”

他口中的隋长老，就是华倾城说的曾经背叛过她的那个剑修。

戚洵川略略沉思片刻，在四方镇时，他虽然一直站在门外，未曾踏进过那间屋子半步，但他清楚的知道，在他们走后，那个剑修就已经没了命。

可是距离他们回到乾元宗也有些时日了，京华仙门这时候突然传消息来，说要让华倾城去给那个剑修送行，怕是在打着什么算盘吧。

戚洵川道：“华倾城不会去，这事儿不必商议。”

她心中本就怀着百年的恨意，没亲手了结了那个剑修的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京华仙门是有多大的脸，还敢递消息来让她去送行？

她要是真去了，只怕是给整个京华仙门送行才是。

赵长风立即应着：“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宗主说，隋长老临时还惦念着那位西夜城公主，所以才希望她能亲自去一趟，这不正巧，西夜城公主不仅出来了，还到了咱们这儿，他们才特意递了消息来。”

“惦念？”

戚洵川冷笑一声，笑得赵长风一下摸不着头脑。

那个剑修确实惦念了，因为他在临死前见到了华倾城，所以才咽了最后一口气。

但京华仙门那群人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剑修在临死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过都只是个幌子罢了。

戚洵川道：“西夜城神秘如斯，还能蕴养地心火芝，那么一个灵气丰蕴的地方，京华仙门难道就不想纳为己用？他们要华倾城，不过是为了打探西夜城的消息罢了。”

也枉费他们想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可惜，他们只知其一，是那个剑修跟华倾城之前的过往，不知其二，是他们之间的灭城之仇。

赵长风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香炉，里面的檀香快要燃尽了，只留下一片苍白的余烟。

“是，还是师兄想的周到。”

作者有话说：

顾怂怂:梦想着有一天能见到戚?出水芙蓉?猫猫?洵川。

猫猫宠溺:要不，就满足他一下？

今天也是雄起的一天，摸摸秃头（bushi），不要吝啬你们优美的语句来夸我，还有那个液，乖巧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