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脸色一白。
那旖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见了纪兰的背脊弯到了胸腹。
像一根钢筋被硬生生掰折,和记忆中那大勇扛着货物的背一模一样。
她的眼睛突然酸疼,不受控制来得又猛又烈,手指紧紧抓着墙面,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纪兰被骚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长得好,在当姑娘时就有一身好气质好身段,随便往人群中一站,就能让人一眼注意到。
那大勇稀罕她,心疼她,以前人在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往她上班的店里跑,不是给她带点稀罕水果吃,就是天冷给她送衣服,无论是老板还是同事,又或者是经常去吃饭的客人,都知道那个长相气质佳的女人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是个能随便欺负的。
而且那会儿纪兰的工种是在厨房,也见不到什么外人,故而一直没惹出什么事。
但这几年不同了,那大勇没了,纪兰为了养家,经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不但顾厨房,还做服务生上菜的活儿,露脸的机会多了,客人又鱼龙混杂,再一打听,得知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自然就被流氓盯上,言语轻薄。
纪兰被骚扰过好多次,一开始客人只是言语轻浮,她也没法子,脸皮又薄,又是给人打工的,不敢生气,也不敢下客人的面子,只是躲开。
大概是看她脾气软,一来二去人家胆子也大了,上升到动手动脚的地步。
纪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下子又惊又怕,反应过激就用送餐的餐盘把客人给打了,事情一闹大,老板为了和气生财出来和稀泥,还要纪兰给客人道歉。
纪兰实在没想到自己帮了几年的老板居然能这样颠倒是非,一气之下就走了。
这些事情她也不敢对那旖说,更不敢在她面前哭,还是赵春花回来后发现了异常,追问之下她才说出口。
赵春花对“纪兰被骚扰”的容忍度几乎为零。
她是个非常传统的老太太,纪兰嫁给她家那大勇,在她心中,纪兰这辈子就是她那家的人,就算那大勇死了,纪兰也是那大勇的人。
她这辈子最在乎,也是唯一在乎的人,只有儿子那大勇。
可那大勇没了,那那大勇留在世上的媳妇和女儿,她这个当妈的自然要给他守好。
她在那大勇去世后对那旖的变态保护欲,这一切都基于那旖是那大勇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而对纪兰,几乎同理。
如果有男人想染指纪兰,赵春花真的能提着刀把他捅了。
谁都不能欺负那旖,谁都不能觊觎纪兰,因为她们是那大勇留在这世上唯二最亲的人。
屋内传出压抑的泣声,纪兰低垂着头,赵春花面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
沉默半晌的赵春花开了口:“你没道歉是对的,我们那家的人没做错事,就算天王老子压着肩膀让跪,我们也不跪。我不去找别人麻烦别人就要偷着笑了,没道理被人欺上门我还坐着不动的。明天我就去你店里一趟,让他们知道,就算我们家就剩些孤儿寡母,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纪兰一惊:“妈!”
赵春花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纪兰嫁过来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对她展现出慈和的一面:“你们那个老板是个没出息的,你给这种人打什么工,咱家又不是马上就要吃不起饭了,明天我去一趟,然后你把工作辞了吧。”
纪兰已经忍下去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赵春花的理解让她心里松了好大一截,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得不到家人的理解。
她是带着辞职的心往下砸的客人脑袋,可出店门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怕自己冲动之下的行为会失去这份工作。
更怕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婆婆赵春花,她担心赵春花不理解,甚至怨怪她不懂忍让。
生活这么难,她哪里有底气冲动?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向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婆婆居然主动提出让她辞职,还安慰她,没有怪她。
生活的压力是很大,活着也很难,可这些她都不害怕,她不惧怕生活中的变故,也不担心自己抗不下,只要婆婆理解她,女儿能在她的保护下平安长大,她就能勇敢面对生活带来的疾风骤雨。
纪兰哭得有些收不住,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怕惊醒隔壁的那旖。
赵春花没好气道:“别哭了,这么大人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把我的脾气学个三分,都不至于被人这么欺负。”
想到婆婆那得理不饶人的脾气,纪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