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宪文皱着眉头,故作老成的摸了摸下巴,瞧着她笨拙而可笑的动作。
世界上有一种人的坚持看在别人眼底都是笑话。
郑宪文明白这种坚持的可贵是很久之后的事情,此刻,他先觉得这小女孩的滑稽和搞笑,再觉得这个小女孩完全是跟他作对,恶作剧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刚刚踏出一步,眼角余光却瞄到了走入院子里背着书包的高个身影,顿时不敢动作了。
小女孩恍若不觉,还是继续捞着自己的地图册。
她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扶着水池瓷砖的手开始打滑,可池塘里的书却越来越远了,明明只有一个手臂上的距离,怎么也够不到。
她绝望得不能抑制,可另一只手却把书捡了起来。小女孩一呆,视线顺着手臂抬高,看到这个捞起她的书的人——来人瘦瘦高高,是她每天都会见到的脸。她张了张嘴,慢慢地站直,垂下了头,手也收回来,这是认输和服从的姿态。她的手湿漉漉地垂着,小手指上还贴着一块黏糊糊的青苔,是她刚刚在池壁上不小心擦挂到的。
孟徵一看她这个惨兮兮的样子就没好气,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忍住了。
他一只手拎包一样提着那本湿哒哒的地图册,一把拉过那只湿漉漉还挂着青苔的手抓过来,借力把她拨弄到自己身边,才冷冷问这一群孩子:“你们一群人欺负她一个?”
说话的时候却看着郑宪文。孟徵很清楚谁是这群孩子的主心骨。
郑宪文虎眼睁大,很可爱地一笑:“没有呢,孟徵大哥,你息怒。我们跟她闹着玩的,不小心把她的地图册碰到池子里去了,不信你问她。”
“你也知道她不会说话,我怎么问?”孟徵冷淡地开口,“宪文,她瘦得连本书都拿不起,而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
“她虽然瘦,脑子还是蛮清楚的,”郑宪文那时候是多狡猾的孩子,立刻转移话题,“孟徵哥,我看她在地图册上勾勾画画的,估计她准备逃跑,没准她心里怎么恨我们。”
孟徵静了静,翻开了那本湿透的地图册,然后一言不发,走到垃圾桶旁边,一把把地图册塞了进去。他冷淡地瞥一眼这个据说是自己妹妹虽然他并不承认这是自己妹妹的小女孩。
“跟我回去。”
小女孩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还是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地颤抖着,在看不见她眼珠时,这表情她那张过敏严重的脸上唯一一点可看的,比较生动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孟徵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发出沉沉的声音,她一惊,朝墙角挪了挪,背几乎抵着墙了。
孟徵皱了皱眉,他在外得到的评价最多是“面瘫的全优生”,倒是没有人这么怕过他,他坐在沙发上,叫她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才问:“他们欺负你?”
小姑娘没吭声。
“不说话的话,点头摇头也可以。”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那是个有意思的玩具一样,一双大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合作的姿态让孟徵无名火直冒,他好容易忍下去,拍了下沙发扶手,“以后被他们欺负了,就叫人来。另外,你看地图干什么?你只要开口说话,说明你住哪里,你父母叫什么,我马上送你回去。”
她眼眶慢慢红了,却没有真正哭出来。因为压制着情绪,脸颊却愈发苍白,因为可怜而显得更丑。
孟徵不擅长跟孩子打交道,他缺乏足够的耐心,更受不了她这样沉默和委屈的模样,他等了足足五分钟后她还是没有开口,一拂袖回了书房。
小姑娘在孟家的生活看似上了正轨。
她没有去幼儿园或者学前班,所有的时间都在教职工宿舍区那个小院子里,活动范围不超过一百米。张余和送她去过附属小学的学前班,他们觉得她喜欢看书,应该不讨厌学校,不过她站在教室外就不愿意进去,手指不停绞着衣角,紧张之情完全写在脸上。
她不愿意去学校,孟思明和张余和一商量,决定暂时不要逼她,等下学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