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尘星看向陆小凤。
“……好,我来。”
陆小凤认命地拉起风萧,用半边肩膀撑着风萧软塌塌的身子,肩膀被风萧身上的银饰硌得疼,他想摸摸胡子,但抽不出手……
嗯,一连两次当了同一个人的拐杖,倒还是生平头一回。
皇宫。
方应看被人送出宫,宫外马车等候已久。他对送他出门的太监轻笑着点头,一旁的小厮十分灵巧地往太监手里塞了一粒碎银。
太监捏了捏那枚碎银,眉开眼笑,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别。
一粒碎银约有一两,对寻常百姓已是一笔巨款,太监是个油水极多的活计,方应看笼络他们,却不至于花费过多的代价。
马车缓缓驶动,方应看一个人坐在车厢中沉思。他最初只以为南王对白云城有所图, 想插一脚, 为自己谋得利益,但深入之后,竟发现南王意图谋反,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便会被牵扯进去。
他与叶孤城商量之后,共同做出了禀告皇上的决断。
事件总体并无值得隐瞒的事情,非要修饰的地方是叶孤城为何谁也不求,偏偏借方应看的力。
对于此事,方应看与叶孤城对过口供方应看未代父受封神通侯之前,在江湖上游历之际,与叶孤城有过交集。
皇帝是位年轻的皇帝,方应看最初代父入京时曾想过借此机会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皇帝虽年轻,却并不愚钝。陛下自幼受诸葛正我教导,最尊敬的老师是他,最信赖的臣子还是他,方应看入京一年后,便没有自己插足的地方。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已有人抢先占了,方应看细细斟酌后,发现以他的地位,只能继续讨皇帝喜欢。
方应看如果努力讨人喜欢,没有人会讨厌他,他入京年以来仍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便证明了这一点。
马车晃晃悠悠,方应看闭眼沉思,想到今日入宫时皇帝一看见他便露出的欢喜目光,车轮从石子上轧过,狠狠一晃,步明灯和晏游身上那不同程度上的疏离模样莫名地蹦了出来。
“……”
方应看莫名气闷,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
窗帘子紧闭,车外天色微暗,隐隐露出一些微光,方应看伸手撑起窗帘。
车外拉拉扯扯的两人映入眼帘。
方才突然蹦进他脑子里的说书人扯着罗刹剑客的衣袖,一脸兴致勃勃地拿扇子指着某个方向,张着嘴不知在说些什么。
罗刹剑客眉头紧皱,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而说书人浑然不觉,松手后转着扇子兴趣盎然地继续说着,满面笑容,方应看隔得远远的,都能看出他的笑容发自肺腑。
晏游偶尔对方应看也会露出笑容,若是方应看没记错,晏游初次在厢房中见到他时,便会时不时地露出这种笑脸。
……仿佛看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般、兴致勃勃,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方应看不知道晏游此刻在想什么,但照对方此刻的行为来看也许他可以认为晏游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并且胆子也大得狠。
前头的车夫不知道方应看的视线正专注地投向外面,马车缓慢地行驶,在马车彻底驶离之前,方应看注视着远处的两人。
说书人终于说动罗刹剑客,用扇子敲着手掌心,转头走在了前头。
罗刹剑客在原地停顿片刻,跟在说书人身后,白发黑衣,银剑相配,身姿挺拔,煞气腾腾,却莫名透出一股乖顺。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方应看放下帘子。
晏游遇见休夜,纯粹是因为直线距离两人离得最近。
风萧酒量在四个马甲中是最高,但说醉也醉得飞快,晏游实在是闲得无聊,于是决定和休夜喝酒。
休夜答应他是情理之中, 休夜甚至没有拒绝晏游的理由。
因为四个马甲之中, 休夜是最最孤单的一个人。
晏游跃跃欲试蠢蠢欲动,酒一上桌,端起坛子给休夜倒酒。
休夜一口闷。
四杯下肚,休夜拿着酒杯定住了。
休夜喝醉后不会脸红,眼神清明,看起来丝毫不像醉了的亚子。但晏游无法感知到他的想法,这意味着休夜此刻什么都没有想。
晏游遇见休夜时,剑客在想:怎么哪里都是你?
晏游上手拉他衣袖时,剑客在想:烦人。算了,去吧。
跟在晏游身后去酒楼时,剑客在想:都说借酒消愁……莫非真的能消愁?……酒会是什么滋味?
现在的剑客在想:…………
晏游在剑客眼前挥挥手,对方目光放空,不知看向何处,总是暗沉阴郁的眼睛空茫茫的,像寒夜中水面氤氲的雾气。
“你醉了?”
晏游问他。
休夜一言不发,望着虚处,神色怔忪。
晏游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休夜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