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吟游诗人。我的使命是记录和传唱伟大的歌谣,而不是坐在安乐椅中无所事事直到老死。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安逸’二字。”
“死人可没办法传唱什么歌谣。”恩佐冷冷地说。
雷希眼中漾起笑意。不带嘲讽,不加鄙夷,只是单纯的笑意,仿佛见到了什么值得发笑的趣事。“您是否知道,古代族裔将他们所崇拜的众神称作‘杜曼那’,意思是‘永生不朽者’,相对的,他们自称为‘安-杜曼那’,意为‘非永生者’,也就是必死的凡人。你我都是必死的凡人,恩佐吾友,终有一日我也会死,但不是此时,不在此地。”
他霍然起身,“时候不早,我该回铜鲤旅店了。明天安托万酒醒后,我送他过来。”
“不必。就让安托万和康斯坦齐娅小姐她们待在一起好了。我看他相当中意那位小姐,何必拆散人家的美事。况且远离我们,远离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或许对安托万来说更好。”
“安托万若是知晓您的关切之心,一定感激涕零。不过我可不能为他做主,他醒过来之后想去哪儿,想干什么,我哪里拦得住。”
他说了句“告辞”,绕出屏风。
恩佐一只手按住大腿,忽然说:“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
“安托万真是喝酒喝醉的?我觉得他酒量没那么差。”
屏风外传来雷希的浅笑。大厅中大部分炼金灯球都熄灭了,唯有一道强光照耀中央舞台,四周都陷入昏暗中。中央的光刚好将雷希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当他们看向屏风,就会看到雷希摇晃的暗影。
“莫非您怀疑是我给他下了药?您真会说笑,我是吟游诗人,又不是药师,哪有那种本事。何况这么做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雷希,您是我的朋友,我不会陷您于不义。您帮过我们,这份恩情我感激不尽。而且我答应过您的要求,就决不会反悔。但请您记住,安托万也是我的朋友。倘若有一天您对他不利,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大厅中的艳媚舞蹈表演到高潮处,灯光配合舞者的舞步不断闪烁、变换颜色,所以雷希的影子也随之一明一灭,时亮时暗。
“瞧您说的。安托万不也是我的朋友吗?”
说完,影子滑出屏风之外。雷希离开了。
恩佐从屏风后探出后,目送吟游诗人离去,直到确切地看见对方踏出大门,他才返回原位。
朱利亚诺一直没开口。恩佐与雷希谈话时,双方身上都迸发出慑人的魄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更别提插嘴了。雷希离去后,那种无法言明的压迫感才消失。
“你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紧张地问,“雷希会对安托万不利?”
恩佐神色沉重地拂开额前的头发:“你没注意到他瞧安托万的眼神吗?非常期许,非常狂热,非常……不一般。”
“那种眼神……不对劲?”
“当你想把某个人培养……不,分毫不差地塑造成你理想中的模样时,就会露出那种眼神。”
“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你以前见过那种眼神?”
“见过很多次。在我老师身上见过,在别的做老师、做父母的人身上也见过,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每次照镜子,都会从镜中看到那种眼神。”
他转向朱利亚诺,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但现在不会了。我已经放开了手。你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朱利亚诺大惑不解,刚想请他释疑,大厅中却爆出热烈的欢呼,与此同时,所有的灯一齐亮了。他差点被晃瞎眼。他遮住眼睛,等着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忽然,他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恩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