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手搭在昀泽的肩膀上,才发现他在发抖,他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观众席,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颗颗掉在桌子上,浸透了上面的红布,他舍不得这里,是真的舍不得,可他更舍不得为此耽误了路秦,使他碌碌一生。

这段时间,可能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心里那种撕心裂肺的挣扎,他得哭一场,好好的哭一场,把这些挣扎,彷徨,无助伴随着路秦这首一生所爱,都留在团楚园,虽然明日就隔山岳了,世事也两茫茫了。

时寸红了眼睛,他原本还只是些猜测,但是看到昀泽的状态,就觉得兴许差不多少了,想想这几天老黄的态度,可能昀泽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他扳过昀泽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然后,伸手指了指昀泽,伸出大拇指,另外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大拇指,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是他们传统相声《学聋哑》里的一个动作,这是他们上台的第一个活儿,所以对这个动作非常熟悉,他像表达的意思是,你,要好上加好。

昀泽看着他,眼泪像是止不住了一样,他皱着眉头不想在看下去,刚想摆手,时寸突然又指了他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伸出手掌,蒙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之后,顿了一下,竟没有在继续做下去。

这也是学聋哑里的动作,时寸自杀之前他们还拿这个开玩笑,但是正常来讲后面应该做一个数字六,意思是咱们一不见面六年了。但是时寸的动作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他看着昀泽,放下了手,呆了良久,才抬腿往下台口走过去,昀泽的目光追着他,想看看他后面的动作,但是只是看到时寸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再见的动作。

咱们一不见面……多年少啊……

昀泽在心里问了一声,毫无答案,只是这个背影,让他想起了那天颤颤发抖的老田。

第151章 别回头

时寸从台上走下来,到巷子里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他碰上了捻完烟头,进屋来的路秦,路秦见时寸从远处过来,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寸走到他身边,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在路秦的记忆里,时寸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他盯着路秦看了很久,低低的声音说:“张昀泽向来是一个谦和稳重的人,可如今为了你人仰马翻,路秦,从今以后,他就只有你了。”

这话让路秦心里一紧,他想回答,甚至想要敬个礼表个态,但是时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径直走出了后台,望着他的背影,路秦心里五味杂陈,耳边传来脚步声,昀泽从台上走了下来,红红的眼睛能看出来他刚刚哭过,所以他换好衣服。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招呼路秦上车。

路秦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就小心的问了一句,昀泽说两个师父总是要道别的,说实话路秦不太敢去师父家里,毕竟之前有永晋的事情,他隐约能看到自己的结局,但是看到何先生那么暴脾气的人,昀泽都硬着头皮往前闯,他也只好去了。

他们是先到了何先生的楼下,昀泽让路秦在车里等着,他自己上楼去,他知道何先生现在可能已经听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还不清楚他会不会大怒,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的和师父说一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生气,他也总有消气的一天。

叩了叩门,开门的是师娘,说师父现在在卧室,昀泽就走了进去,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何先生躺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见昀泽进来,透光老花镜也能看到自己徒弟通红的眼睛,苦笑了一生:“怎么了?自己这关过不去啊。”

这话就明显是在点昀泽了,昀泽站在床边儿不敢坐下,他长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师父,我应该这样做吗?”

“你问我?”何先生合上书,放在了床头柜上,直了直身体,盯着昀泽看,他一向都是一个重情义的好孩子,遇到这种事情,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这几天他受着什么样的折磨,自己这个作师父的,是看得清楚的:“什么叫应该什么叫不应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父母在好也跟不了你一辈子,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强。”

昀泽听了这话很惊讶,他感觉自己这个一向暴脾气的师父,好像是在鼓励他这样做,难道作为师父,他不应该大骂自己忘恩负义吗?何先生看着昀泽的表情,乐了起来:“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是我徒弟,甭管怎么样,你好我就高兴。只是有一点张昀泽,我知道我不如老崔有名头,你在外面怎么折腾我不管你,可走到哪儿,就得记着我何远是你师父。”

听到师父这么说,终于有一个人肯把自己胸口这块石头往起抬一抬了,昀泽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通透了很多,他连忙点头:“师父你放心,我张云泽就是死了也不敢忘。”

“还有一件事。”何远伸出两个手指头:“第一,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这么多天,昀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师父这几句话让他感到很轻松,他连连点头,何先生让他赶紧回去吧,自己还要睡觉,昀泽鞠躬走了出来,他的脚下有些轻松,他感觉到自己这个分分钟打人的师父,还是有点儿可爱的。

下楼上了车,昀泽把路秦送到了关先生的楼下,他没有上去,让路秦自己上去了,坐在车里,他开着音乐,静静的等着路秦。

路秦有点儿胆怯,他站在关先生门前踌躇了很久,才下决心敲开了关先生的门,开门的是师娘,他小心翼翼的说自己是来找师父的,但是师娘说关先生并不在家,让他先回去。

路秦听到这个答案,反而长出了一口气,他给师娘鞠了一躬,说自己可能要离开深圳和团楚园一段时间,近期就走,没有时间过来了,希望师父和师娘,能够保重身体。

师娘点点头,似乎有什么话要嘱咐,却没有说出口,末了,只是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