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瞪着他,负气地把手里的果子扔了过去,要砸他,谢盏拿手接住了,偏头躲了几个,气笑了,“小傻子还有脾气。”
郁宁说:“你是坏人。”
“你走开!”
谢盏说:“我不是坏人。”
郁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谢盏笑了下,一身僧袍破旧,长发乌黑披在肩上,看着慵懒又散漫,他说:“我是妖。”
郁宁愣愣的,谢盏问他,“知道什么是妖吗?”
郁宁似懂非懂,犹豫了一下,竟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人。”
谢盏笑了出来,“妖。”
郁宁小时候没少被欺负,府上的人欺负他时就恐吓他,不听话,就让他去喂妖怪,说他是小怪物,就该去喂妖怪。那妖怪可吓人了,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一口就能吃掉他。
郁宁望着谢盏的脸,这人太好看了,姿容姝丽,眉眼清俊,比郁宁见过的人都好看。
妖都生得这个样子?
谢盏见他傻愣愣的,不以为意。浓云不知何时将太阳藏了起来,刮起了风,猎猎的,大雨将来。
谢盏说:“小傻子,要下雨了。”
“……下,下雨?”郁宁抬起头,呆呆地看了看天,“那怎么办?”
谢盏说:“跟我走。”
郁宁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谢盏,说:“你说你是妖,你要吃我吗?”
谢盏吓唬他,“对,带回去,连皮带骨一口一口吃下去。”
郁宁睁大眼睛,瞪着谢盏半晌,说:“我不跟你走了!”
谢盏说:“你跑啊,等天黑了,这山里鬼啊妖怪的都出来找你玩。”
郁宁张了张嘴,半晌,小声地说:“不要你,我要我爹娘。”
“他们不要你了。”谢盏说得云淡风轻,却见郁宁眼圈一下子又红了,他嘴角浮现一抹哂笑,转身要走,袖口突然动了动,几根细瘦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袖。
郁宁紧紧抓住了他的僧袍袖口。
3
夏天的雨来得很急,谢盏不急着回去,打着伞,慢悠悠地和郁宁往回走。郁宁抓着他的僧袍,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丢下的模样,又有些好奇,一会儿看谢盏,一会儿看周遭掩映在山雨里的草木。
郁宁问他:“这山里真有别的妖怪啊?”
谢盏说:“有,你想见见么?”
谢盏没有骗他,这山千年前原也是个好地方,后来被人破了风水,掘了山中灵根,成了集煞聚阴之地。这些年战火绵延,孤魂野鬼不知凡几,无处可去,许多便徘徊在这山中。
只不过,谢盏是个老妖怪,没什么东西敢在他面前放肆罢了。
郁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巴闭着,一脚深一脚浅地紧紧跟在谢盏身边。挨得近了,他能闻到谢盏身上有股子若有若无的香,不浓不淡的,竟是香火味。
郁宁的母亲不喜欢他,生下来就扔给了奶娘,奶娘信佛,带着郁宁去过几回寺庙。
庙宇堂皇,佛祖宝相庄严,垂着眼俯视众生,郁宁总忍不住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佛相。
奶娘看见了,会拉拉他的手,哄他,少爷也来拜一拜,佛祖会保佑少爷平平安安的。郁宁就有样学样,合着手,小声地说,佛祖要保佑郁宁,保佑奶娘平平安安。
谢盏身上的味道很熟悉,让郁宁有些安心,尽管谢盏说他是妖。
古刹有些年头了,破旧荒凉,门口牌匾上的庙名已经斑驳,殿内的佛相都掉了金漆,只隐约可见当年的香火鼎盛。
他们踏进庙内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风声疾,雷雨大做,整座山都笼罩了一层蒙蒙的雾气,暗沉而阴森。
二人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一迈过门槛,郁宁抬起头,就看见了丈高的佛相高坐莲台,殿内罗汉万象。
郁宁松开了手,走上去跪在蒲团上,要拜一拜,谢盏笑了声,说:“小傻子还知道拜佛?起来吧,没什么可拜的。”
郁宁瞪他一眼,一根手指头竖在嘴边,“不能,不能——”他皱着眉毛想了想,指责他,“不能妄言,佛祖会不高兴的。”
谢盏浑不在意地扫了眼,抓着他的后领将人提起来,“他高兴了又能怎样?”
郁宁说:“佛祖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谢盏又笑,“那你现在看他高不高兴?”
郁宁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谢盏说:“他保佑你了么?”
“小傻子,你要求平安不如拜我,”他掐着郁宁的脸颊,看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心里舒坦。
郁宁挣扎了一下,挣不开,气鼓鼓的扭过脸,“不要,你要吃我!”
谢盏乐此不彼地欺负他,又将那张脸掰过来,随口说:“你求求我,我就晚一天吃你。”
郁宁脸颊嫩,皮肤白,谢盏不过用了几分力就留下鲜红的手印子,啧了声,指头磨了磨,“嗯?好不好?”
郁宁闭紧嘴唇,不吭声,眼睫毛却在抖,像仓皇的蝴蝶扇着翅膀。二人身上都湿哒哒的,外头一记紫电劈了下来,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吓得郁宁一哆嗦。
谢盏松了手,掐住他的后颈揉了揉,“吓成这样——小傻子,衣服都湿了,走,带你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