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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刚建好打理完善,就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工作。
——安阳公主的大婚典仪。
多少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这位晚婚的安阳公主身上。
出乎人意料的是,驸马是个来自琰州,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世家的嫡子。
是个身上无功名,也无官职,甚至于并没有人听说过的人。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安阳公主是如何想的。
而皇帝只是让着手准备的礼部放开手,甚至开了他的私库,下令誓要给安阳公主举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安阳和褚卫也被皇帝强制以遵守古礼的理由隔开了。
褚卫其实一开始并不想同意,只是最终拗不过皇帝的命令。
褚卫不同意的原因,也只能是很担心安阳。
自去年冬日在栖霞山上的温泉庄子度过后,安阳的精神就开始明显不太好。
像是快要失去动力,却没有发条继续扭转维持下去。
即便她表现得不明显。
安阳晚上开始困得比较早了,晚间睡得也不安稳,很早就睁开了眼,然后靠在褚卫的腿上休息。
能因为清晨的虫鸣而惊醒,也能因为夜晚的风声穿过婆娑的树叶起身。
褚卫每一处都看在眼里。
她不似之前总是有用不完的精神,能大半夜还想点着灯看话本子。
褚公公的眼里都是她,所以也觉得这样的变化来得那样大,那样明显。
他常常会处于不安与惶恐之中,怕哪一日他不在,他的殿下就出了什么意外。
因这天不假年的诊断而患得患失。
皇帝甚至派了部分天卫来专门盯着褚卫,不让他能有任何小动作。
本来能在大作手段的褚公公头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难题。
这样的严防死守在安阳公主的一次突然晕倒骤然结束。
少女本是在枇杷树下捣着枇杷,想着要做一罐枇杷膏,不知为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倒了下去。
褚卫这才在担惊受怕之中见到了他的殿下。
却没料到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牵住他,第一句话是:
“你不要怕。”
褚卫跪坐在床边,亲吻着她的指尖,紧闭着眼,死死地忍住像是下一秒就要决堤的泪水。
“还记得我以前的话吗?终有一日我将回归原本的世界,你答应了我,要生死相随的。”
安阳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苍白的脸上扬起笑容,像是未曾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不要担心,我没有骗你,我早就知晓有这一天了。”
安阳无奈地说着。
下一秒就见到褚卫睁开的眼里泛红的眼眶,满是水光。
“奴永远相信殿下。”
他撑起笑容,声音却还带着涩意与未曾咽下的碎音。
“好像没和你讲过我以前生活的世界。”
安阳被他扶着坐起身来,而后被他抱在怀里,她靠着褚卫的胸膛,轻呼一口气。
鼻尖是熟悉的皂荚味,还有少许的苦药味。
褚卫抱着瘦了不少,她却丝毫不觉的安阳,嗅到她发间的花香,轻“嗯”了声。
她的手指与他的手交错,无名指的戒指交相辉映。
“那是距离现在大几年年的未来,我住在天空之外的其他的地方。”
褚卫:“仙人?”
“不是啦,只是在未来,人们造出了类似于马车,却能够翱翔上天际的工具。”
明明体力和精神都不济,声音却依然清脆,眼神清亮如点缀了星子。
安阳勾着嘴角说道。
“不过,以前的我也是个富人哦,即便你和我回去,养你也只是一件小事。”
“那真是麻烦殿下了。”
午后私语。
直至安阳不自觉地睡倒在了褚卫的怀里,他才极为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躺到床上。
自己则跟随着带他前来的扈从们离开公主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几个月过去,吉时已到。
安阳早早的就醒了,她像是木偶一般坐在铜镜之前被周围忙碌的嬷嬷和宫女们打扮起来。
火红的喜服遍布华丽的金线,凤凰的羽毛宛若鎏金。
为了照顾安阳的身体状况,她头上的凤冠都经过额外的处理,怕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但这一天不同往日。
身体渐弱的安阳并没有对着凤冠有分毫的意见,反而笑着说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要知道她原来但凡多一根簪子都要蹙眉半天。
安阳看着窗外的光亮,有些恍惚。
她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感受着生命从体内流逝的感觉。
“咦,它怎么进来了?”
禾夏一惊,看着那只羽毛雪白的鸭子啪嗒啪嗒跑了进来,抬着晶亮的眼珠子看着安阳。
安阳眨了眨眼,伸出手将它的爪子擦了一下,而后抱在了怀里。
她笑着调侃道:“你也算是我和褚卫的见证鸭了。”
当时也未曾想过,它竟然活了这么久。
“按照你的寿命来算,也是只年过半百的鸭了。”
安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摩擦着它的头毛。
“我知道褚卫最开始对你态度不好,他在面对除我之外的事物的时候,脾气总不是很好,也劳烦你多包容他啦。”
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她的话,鸭子“嘎”了声。
房内一阵欢笑声。
“吉时已到!”
“来了。”
安阳接过那柄精致得有些笨重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颜面,随着人扶持站起身来。
“殿下小心。”
安阳鲜少参加婚宴。
即便去过几次,也只是去看望一眼,过一会儿就走了。
只记得是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好在大部分人一生体验的次数也不算多。
这鸭马上被别人接过去抱着。
上了那红艳艳的轿子,安阳从马车旁的暗盒里摸出一盒早已准备好的糕点,就着清茶吃了两块。
哪怕是坐着也挺费力气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安阳感觉已经坐了好一阵,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却未曾断过,热闹的让她很是不适应。
等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外面伸出一只手。
手上带着薄茧,骨节分明,无名指上是一枚银色的指环。
“蓁蓁,我来接你了。”
安阳伸出了手。
迎接外面的人声鼎沸。
褚卫无父无母,给他假作身世的人也不会认为能来玉京参与他的婚仪。
高堂之上仅有皇帝一人,却已极具说服力了。
他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一对男女,仿若隔世。
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外面皆是张灯结彩,皇帝不遗余力的想办好一件事的时候,礼部哪里敢有半分懈怠。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褚卫一人在外的时候在路上难免遇到惊异有狐疑的眼神,他自巍然不动。
他扶着安阳往里走,步伐缓慢而坚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安阳望着皇帝闪烁的目光,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拉着褚卫一齐俯下了身。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安阳看着褚卫,缓缓躬身。
“礼成!”
“父皇。”安阳蓦然开口。
皇帝看过来。
“感谢您的慈悲与关心,儿臣今日很高兴。”
安阳笑得眼眸弯如月牙,俏丽而亲昵。
皇帝鲜少见她这样情绪外露。
在他的眼里,安阳从小便是一副恪守礼节的模样,像是礼仪师父精雕细琢出来的人偶,一颦一笑都精确无比。
皇帝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同意这门匪夷所思的婚事,大多还是因为安阳的身体虚弱,难以承受任何磨难了。
可一想到,若是安阳身体健康,他反而不会让她如愿以偿……也令人难过。
世事无常。
“殿下进房喝杯茶水,吃些暖食歇一会儿吧,剩下的事就交由我吧。”
褚卫扶着她的腰,温声说道。
皇帝:“就是,今日事多,可把她累坏了,外面的事你不必管,若是难受就和些药,传太医,不差你这点药材。”
安阳在簇拥下被带回了房内。
眼前又是一片红。
烛光闪烁,她坐在桌前,头上的凤冠被禾夏扶着取了下来。
禾夏手脚不如宜春利索,勾了她几根头发,疼的她“嘶”了声。
“殿下恕罪!”
“无视…说起来,宜春呢?”
安阳侧过头,脸上带着些疑惑。
禾夏手一顿,脸上表情有些迟疑。
“宜春姐姐去岁满二十五,被您批准放出宫去了。”
安阳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恍然。
“啊对,是这样,本宫怎么又忘了。”
身体虚弱还会直接影响记忆力的,这体验真是新奇。
“奴婢伺候殿下洗漱?”
“好。”
等安阳清洗完毕,回到房内的时候,褚卫也已经回来了,像是也紧急洗漱了一番。
身上虽还有些隐约的酒气,但已经很浅淡了。
“殿下可有不适?”
褚卫马上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怀里,顺势就开始按揉她的脖颈和肩膀。
“还好。”
安阳打了个哈欠。
“明日好像还要回宫拜——”
“不必。”
安阳眨了眨眼,看向身侧否定了她的褚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