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梓瀚身上这些脏乎乎的胃液是他刚才故意用听诊器压迫着他的舌头,逼他吐出来的……
他这么做就是想看看这个披盔挂甲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因为他而不思茶饭。不出所料,那人吐出来的全是胃液,一粒食物残渣都找不到……
他到底有多少天没吃饭了?
难怪瘦成这样!
碧海紧盯着眼前消瘦了许多的胸膛,眼眶蓦地有些发热……他永远记得第一次拥有他的夜晚,这具胸膛曾经完美如神祗,耀眼得令他发狂……
铁链撞击声打断了碧海的思绪,他笑看着那对暗黑的眸子从迷离渐变为清醒,转瞬间又藏起深深的戒备……
碧海爬上床,斜躺在蒋梓瀚身侧,执起他的左手,漫不经心地掰着,低声说,“我打算原谅你。但我不原谅你的过去。”
这句自相矛盾的话,如一片欢快的海洋奔涌着灌入蒋梓瀚心里,他飞快闭上眼睛,极力阻止那些软弱的泪水再次决堤,好半天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碧海撑起右肘看着蒋梓瀚,眉头微蹙,刻意模仿那人标志性的揣测和研究的眼神,哂笑道,“你该不会爱我爱得发狂,智商退化了吧?”
蒋梓瀚看向碧海,深不见底的瞳仁中,依稀闪着几点水光,他沙哑着嗓子说,“你不原谅我的过去,但你愿意原谅我的将来。”
“理解力还可以。”碧海像奖励小狗一样拍了拍太岁爷的脑门,又问,“知道这个将来从何时算起么?”
蒋梓瀚心头一凛,暗道不妙。小海向来诡计多端,摆明在给他下套,如果这个将来从六十年后算起,他蒋梓瀚也无福消受了……
见那人极罕有地露出沮丧表情,碧海低笑,“本来呢,我计划从我在监狱里被刺伤后算起。你知道原因么?”
碧海在跟他玩猜谜。
蒋梓瀚谨慎地保持沉默,眼中的戒备更深了……
碧海直视着固执的男人,跟他僵持片刻,突然伸手拽住拴在床头的铁链末端,用力一拉!
这种捆绑方法极其巧妙,铁链看似杂乱松散地缠绕在蒋梓瀚身上,实则藏着后招。一拉一拽,碧海轻而易举地将男人如蚕茧一样紧紧困住,然后翻身压在他身上……
蒋梓瀚不挣扎,不反抗,温顺地躺在碧海身下,暗黑的眼收敛起锋芒,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
碧海轻轻抚摸着男人左臂上那几行已经模糊不清的刺字,忆起地震后白茫茫的雪野,这个男人也曾这样赤身裸体地躺在他身下,慷慨地把一线生机留给他,却也残忍地把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孤寂全都留给了他!难道他不明白这种窃取来的生命,他碧海不屑要么?蒋梓瀚,你究竟了解我多少?
碧海猛地勒紧了手中的铁链,黑色金属深深嵌进蒋梓瀚上臂结实的肌肉,痛得男人闷哼一声,却依然沉默而隐忍……
“看来你是死硬到底了。”碧海唇角微弯,牵起一丝苦涩的笑,“出狱前的最后一晚,你明知道我吃了螃蟹闹肚子,却不远千里把潘老爷子接过来,给我弄了一桌螃蟹宴,不露痕迹地让我半夜跑茅房。那些人为我解除血咒的时候,我的四肢被完全禁锢,我一次又一次地将脑袋撞向地面。恰恰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始终阻隔在我的脑袋和坚硬的地面之间……”
看那人依旧不动声色,眼神一如既往地深沉冷静,碧海心下凄恻,冷着声音说,“你总笑话我是用后脑勺思考问题的人。很不凑巧,那天夜里,你的手掌撞在我的后脑勺上了!”
“罗暹一个月以前就出狱了。暹乍蓬兑现了他五年前就筹划好的阴谋。仅此而已。”蒋梓瀚低声说着,语气平淡却容不得丝毫质疑。
“碧律师向来是讲证据的。”碧海紧盯着负隅顽抗的男人,冷静分析着,“虽然我的眼睛被蒙住,但我的神志是清醒的。我判断那个人右手托着我的头部,左臂按着我的手。于是,我在他的手腕上做了记号……”说着,碧海猛地扯掉蒋梓瀚的腕表,露出隐藏其下的伤痕——一个被血液凝固成深褐色的字母‘j’,形状狰狞,血腥可怖……
被摘掉腕表的那一刻,蒋梓瀚猛地闭上了双眼,一串串被他视为可耻和软弱的泪水从两侧眼角滑落,漫过那些浅浅的细纹,隐没在乌黑的鬓角中……
男人终于放弃抵抗,平静地叙述着五年前的背叛,“暹乍蓬的阴谋,是我一手设计的。我请了一位德国心理医师,成功骗取了暹乍蓬的信任。暹乍蓬对他言听计从。于是,我下了一盘很大的棋,棋局中的每一颗棋子都按照我的意愿行事,最终都得到我希望他们得到的结果。我夺走了暹乍蓬的锡矿和橡胶园,因为我是商人,赚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毁了周栎,因为我恨他在看守所引诱你。我封住了你被绑架期间的记忆,因为我不允许你记起我对你的背叛和欺骗。我也封住了你在大学期间的记忆,因为我不希望你再做刑辩律师,这个职业太危险,你越是成功,越容易成为打击报复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