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袅袅,堂上供着的赫然是一个灵位。
‘英台,跪下!”祝公远面向灵牌沉声道,“你既然要去,为父也不打算再阻拦。当着你娘的面,为父有三个条件,你若能依允,便让你去;若不能依允,为父也难让你成行。”
祝英台向灵牌磕了个头,“爹爹,请讲。”
“第一,你要女扮男装,且必须格外仔细,决不可以让祝家出乖露丑!”
祝英台颔首。
“第二,你在钱塘求学期间,为父如若思念于你,你必须马上回来。”
“为人子女本就应当恪尽孝道。”
“这第三嘛,”腾氏冷笑,“他日你归家之时,上虞的稳婆,要请回家来相验。你若仍是完璧,自然无话可说;但倘若是做出了什么有辱祖宗之事,哼哼——”
祝英台傲然抬首,淡定从容,“女子本当节烈!”
“夫人……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的女儿吧……”凝视牌位良久,祝公远仰天喟然长叹。
第三章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如此突然。刚刚还是碧蓝碧蓝的天,转瞬间就阴云密布、狂风骤起。天色慢慢变动,黑云遮盖的地方,早已没有了日头。
蓦地,两道电光由云里直钻出来,照得四周山川一片惨白。电光闪过,雷声便来。隆隆的雷声远远地传来,沉闷闷的,渐渐滚近了,却“轰”的一声在耳边炸响开来。这样雷电交作了十余次,豆大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祝英台站在路边歇脚的草亭中,皱眉看着亭外的雨。她一向都是不喜欢雨的,她的亲娘便是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天过世的。看着雨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地从亭檐上落下,她缓缓伸手去接,那只手柔软纤白,十指嫩如春葱,然而手中一条横纹却赫然直穿掌心。祝英台嘴角轻颤,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是她不祥,所以才会克死生母。
“小姐,”银心没察觉到祝英台的心思,在亭里转了几圈,忍不住抱怨,“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呀?”
收回飘远的心绪,祝英台责备地回眸看她,“叫公子。这几天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银心吐了吐舌,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指着亭外低叫:“啊,公子,你看!有人来了……”
祝英台闻言,顺着银心手指的方向,回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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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是跌进草亭的!
一路从会稽走来,翻山渡河,他边走边趁机游览山水胜景。刚刚走到此处只见四周田野葱郁,东南风卷着绿浪,向西北角上吹来。不远处有几块油菜地,盛开的菜花如一片黄绸子般,随着绿浪波动。南边的柳树旁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地流着。那小溪沿上,长满了不知名的绿草,还有小如金钱的紫花黄花,媚然相对。
梁山伯一时兴起,脱口吟道:“巨风自南来,掀动桑田绿。旅途倦征人,正思青葱木……”
“唉……我说相公,你就不要在那里思青、思春的了,”四九停下来,把肩上的担子又往上抬了抬,“像你这样一边走一边吟的,我们一天只能走个三四十里路。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钱塘呀?”
“什么思春,真是有辱斯文!”梁山伯面孔一板,以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四九的头。
四九正要开口,突然觉得有滴水滴在鼻尖上,紧接着又有一点滴在脸上,他用手拭了拭又仰头看了看天。只见北面的天空已完全被黑云遮起,南面虽然还好些,但也是黑云团团移动。
“不好,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可是客栈离这里还有两三里路呢,怕是来不及了。”
梁山伯不知所措地看着忽然从天而降的雨点,“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相公,你看,前面,前面有个草亭子,”四九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草亭,“还是到那里暂时避一避吧。”
“也好,也好,”梁山伯听了,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边迭声说qi書網-奇书好一边奔着草亭跑去。
偏偏天公像是有意要和他们作对似的,在离草亭只有几十步远时,大雨倾盆而下,霎时梁山伯身上的蓝色粗布长衫被淋了个半透。梁山伯越发的心急,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了,加快脚步跑向亭子。
江南气候湿润,亭子四周长满了青苔,梁山伯在踏上台阶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一滑,随即一个踉跄跌进亭子里,正扑到亭内一个少年的身上,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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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是……祝英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那双黑眸!那是——
“啊!”突然回过神来,明白扑人自己怀中的竟是个男子,祝英台轻呼一声,反射性地把怀中的男子向外推去。
“啊——”梁山伯被这一推,大叫一声连连
向后倒退了几步,不偏不倚正撞在挑着担子随后赶到的四九身上。
四九猝不及防,连人带东西向后一倾,被梁山伯压在身下。
“唉哟……相公……”四九忍不住大声呻吟,那书箱硬硬的硌得他后背好痛。
梁山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整了整长衫和发冠,“四九,你……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