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久看得有点好笑,把手机往旁边一丢,伸出两只手包裹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合了起来。
“不拒绝我就当你收了。”
温良久说,“好好珍惜,我以后隔几天就检查一次它还在不在。”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收的。
掌心里被硌得冰凉。柏里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却没再放开那只兔子挂件。
反正我也送过他一只的。
柏里想,有来有往,应该也算互不相欠吧?
可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自己兴之所至随手拈来的礼物,跟人家精心准备的独一无二的礼物相比,其中包含的心意分量差的太远了。
本来都想好了,借着这次出来的机会跟他好好说清楚。大家互相体谅,各自疏远。本来也就是因为思修课才会有的交集,等课程结束理所应当该散就散。
这两个月来接受的好意,加加减减抵消在一起。忽略温良久其实付出得更多的直觉,就当是自私一回,当他已经偿还清楚,勉强算是各不相欠。
可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还不清了。
下了多天的决心,还没像想象中那样毅然决然地说出口,就被这份意外的礼物堵回了心里。
柏里心绪乱成一团,蓦地听见温良久惊讶的声音。
“我操。”
他看着不远处草地里蠕动的一团白色,居然下意识地往柏里身后躲了躲,“什么东西啊这是。”
“……”
柏里往前倾了倾身,看清那团不断往前蠕动的白色时也睁大了眼,“兔子?!”
再次遇到草丛里冒出来的兔子。他甚至挥动右手做了个呼出操作面板的动作,确认自己不是在游戏里。
操作面板没召唤出来,兔子已经磨磨蹭蹭地挪到了他脚边。
好神奇啊。
柏里回头瞥了温良久一眼。
怎么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会遇到这么神奇的事情?
几乎是同时,温良久的声音明明白白地在空气里响起来,“你是什么动画片里穿越出来的人物吗?怎么跟你在一块儿老是遇见这么神奇的事。”
“还挺肥实的。”
他说,“看着好像很好吃。”
柏里:“……”
“你别这么看我啊。”
温良久从来都顶不住他直视的目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兔兔这么可爱,我不吃兔兔。”
“要么抱回去养起来?”
柏里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我不养。”
“那。”
温良久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吃吗?”
“……”
停顿了好一会儿。柏里突然想到什么,眼底闪了闪,一只手握着陶瓷兔子,另一只手伸出去,力度很轻地摸了一下蹭到脚边的白兔柔软的皮毛。
“我以前也,有一只,这种。”
他说,“兔子。”
那是一只真正的兔子,跟脚边这只一样,鲜活柔软。
被买回家是因为他爸突然想画。一个上午过去,它的使用价值就结束了,被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时候他上小学。放学后回家看到觉得很可怜,就偷偷捡了回来,养在自己房间里。
兔子很乖,定时来打扫房间的阿姨人也很好,跟他一起讨论怎么把兔子养得更健康漂亮。每天晚上写完作业,他可以待在兔子笼前很久。有时候聊天,有时候靠着笼子睡觉。有时候就蹲在笼子前看着兔子吃东西,蹲得脚都麻了也觉得很开心。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上学去时他忘了锁门。课上到一半时才想起来,强忍了一上午,午休时偷偷翻墙跑回家,却发阿姨已经被辞退了。
爸爸第一次把他叫进了画室,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兔子的皮活生生剥了下来。把血淋淋的兔子尸体画了一幅画送给他,笑着看他,问好不好看。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像是在说他根本不配拥有那么鲜活美好的东西。
柏里一直留着那幅画。好让自己记住,在那个男人眼里,自己除了会说话以外,跟别的什么动物都没有区别。如果惹他不高兴,或许也会被剥掉皮,当成血淋淋的模特被画到画里。
不要对他有任何父亲的期待。
因为他从来没有作为父亲期待过他的降生。
也不要有什么过分珍视的朋友。
因为不管是兔子,还是慕羡。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拥有朋友,那些会给她们带来的伤害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