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 95 章(1 / 2)

我一跺脚,从侧门出了夏府,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海边的夜市。卖烧烤的酒铺还开着门,我走进去一屁股坐下,叫来一坛当地人自己酿的果酒,大口喝起来。

别说借酒消愁太俗气,可它管用。这果酒喝着甜,却醉人。几碗下肚,我就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封峥……”我抱着酒坛呢喃,“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啊,找到了!”

一张熟悉的面孔冒了出来。

“迦夜……王爷?”

迦夜一身宽松的长袍,姿态潇洒一如当年北梁国师打扮。俊美的脸上带着令人怀念的狂放倨傲的神情,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原来跑到这里来喝酒了呀,让我好找!”迦夜在我旁边坐下,张口又叫了两坛酒。

“好久不见,王爷还是这么精神呀。”我打了个嗝,笑呵呵道。

目光无意间落在领口处露出来的地方,吃了一惊。那里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是怎么搞的?”

“打仗的时候刀剑无眼,受点伤不可避免。”迦夜满不在乎,“晚饭的时候听说你回来了,想问问夏庭秋,他脸色却难看得好像仇敌上门似的。看你这身白衣素服的,封峥是真的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封峥上了夏庭秋的身。姓夏的现在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真和当年的封峥如出一辙。”

“请您不要拿亡者开玩笑好不好!”我叫了起来,“封峥的头七才过,你说这话未免太欠考虑了。”

迦夜冷哼一声,咕咚几口灌下一碗酒。

“果真,还是说不得封峥的半点坏话。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继续守着他的坟多好?”

我真的有点动怒了,别过脸去不理他。

“生气了?”迦夜呵呵笑道,“今天姓夏的给你冷脸,你就借酒消愁。我说了你的封峥几句闲话,你又火冒三丈。我说,心里那么大一点地方,你怎么装得下两个人?”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八卦?”我语气也冲得很,“封峥都死了,你就留点口德吧。他在世的时候,对你也尊敬有加,没有冒犯过你。”

迦夜的嘴角扯了扯,“夏庭秋要成亲了,你很难过吧?”

心事被人一语点破。我蔫了下去,低下头。

“师兄说,我这人没心没肺,反复无常。他没耐心继续等我了。”我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好不容易了结了过去那一堆乌七八糟的破事,还仁至义尽地给青梅竹马送了终。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是想和他继续生活。结果,他说他厌烦了。他厌烦了!”

“他不要你就算了。”迦夜往我的碗里倒满了酒,“喂,棠雨,想开点,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你想不想跟我回北海天钦岛?”

我一脸茫然,“您在说什么?”

迦夜笑得都有点猥琐的脸凑了过来,“我说,夏庭秋不要你,我要你。跟我回天钦岛,做我王妃吧!”

我默默盯着他看了片刻。虽然脑子已经有点糊涂了,可是这个问题我还是很清醒的。我挪了挪屁股,和他拉开距离。

“王爷闲得无聊,寻我开心是吗?”我冷眼看着他,“您这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我理解不了,只有当您是眼红我师兄娶老婆,自己也想凑热闹了。不过我劝你,终身大事不要儿戏,考虑清楚了再开口,免得后悔一辈子。”

“你不开口,不也后悔一辈子了吗?”迦夜的回敬也毫不留情。

旧伤新伤被戳中,痛彻心扉。

“你当于慧意是真心欢迎你回来?”迦夜火上浇油,“她私下和人说你虚伪又贪慕虚荣,说你身份低贱妄想飞上枝头。说有她在,连个妾的名分都不会给你。老实说,我素来不喜欢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我堂弟和夏庭秋看中了她哪点。不过她即将为夏府女主人,她现在不发作你,不表示将来不。你觉得你将来在夏家还有立足之地?”

我怒道:“别人怎么看我,我心里有数,不用你在这里添油加醋。我即便离开夏家,也有家回,不会去你那里做流浪狗!”

迦夜眉头紧紧拧了一下,忽然舒展开。他仰头大笑起来。

“王爷?”

“棠雨,你还是那么固执呀。”迦夜收了笑,“我刺激一下你,不过想让你早点想明白罢了。夏家不是久留之地,而我,不论你信不信,是真心想照顾你的。”

“师兄留我喝喜酒。婚礼一过,我就回去找师父!”我板着脸,“大不了这辈子横下心做道姑。不嫁人又死不了!”

“还是那么要强。”迦夜摇了摇头,仰头干尽了碗里的酒,抱着没喝完的酒坛站起来。

“你身子也不是很好,酒少喝点吧。”迦夜背过身,摆了摆手,“你现在再病,你师兄可不会再冒着生命危险冲御驾给你送药咯。”

“你说什么?”我惊叫起来。

迦夜不答,扬长而去。

清凉的海风吹得我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纪了。也没有那个纵容我任性的人守候在我身边了。

我吹了一阵海风,悄悄回了夏府。没有惊动侍候的丫鬟,我自己打来水,洗去了脸上的泪水和酒渍,然后倒头睡下。

酒劲上来,竟然一宿好眠。

次日一早,慧意就笑意盈盈地来找我,给我带来了早饭和许多置换的衣物。我看着她亲切和善的笑容,再回想起昨晚迦夜的话,背脊不由有点发冷。

我早知道慧意这个女孩子很有心机,又极会做人。只是以前和她并无利益或感情纠纷,于是没放在心上。现在切身的矛盾就横在我和她之间,再不容我忽视了。

早饭刚过,林锦宏和良玉兄妹俩就来了。

林锦宏比去年黑了一圈,也结实了不少,一脸清爽。良玉倒是消瘦了些。

慧意呼奴使婢地招待我们,已是一副夏家女主人的派头。

良玉对着慧意依旧很冷淡,倒是转头朝我温和一笑,“六姐姐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一提起这个话题,我就难受,“怎么也得等到婚礼过后吧。”

“六姐姐以后得常住这里了!”慧意立刻嚷起来,“等成亲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六姐姐还能去哪里?”

林锦宏插口道:“婚后就得改口了吧?六姑娘得叫你二嫂了。”

慧意娇羞道:“锦宏哥真是太讨厌了。”

我脸上发烫,身上却发冷,如坐针毡,相当不自在。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尴尬,良玉咳了一声。林锦宏明白过来,赶紧错开了话题,同慧意讨论起了婚礼细节。

趁着他们两人交谈的空档,良玉走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感激地朝她微笑,“听说海战时你也辛苦了,难怪瘦了不少。”

“六姐脸色也不好。”良玉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倒没想到你一走就半年。你错过了好多事呢。”

她的视线往慧意那边扫了一下。

我不由讪笑,“很多事都意料不到呀。”

良玉颦眉,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就和我当年一样。”

我愣了一下,“当初的事,我听慧意说过。”

良玉的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让我猜猜她怎么说的。是不是她全无过错,都是那个迦思远见异思迁,还连累她遭受诟病?”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

良玉冷笑,“我亲眼见她同思远调笑,问,她和我哪个才是解语花。我站在假山背后,他们不知道。”

“你怎么当时不说出来?”

“我穷好心呀。”良玉自嘲,“老船王不同意她嫁过去,我要再说出来,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是我表妹,我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想害她。可没想事后看来,她压根不知悔改!六姐,我当初要是提醒过你,如今也不会……”

“和你没关系。”我说,“我自己心明如镜。”

良玉摇了摇头,“六姐虽然明白,却太善良,没有防人之心。不然今日,也不会让她再次有机可乘了。”

我默默无语。

良玉冷笑道:“我早料到她会故态复萌,只是没想会把主意打到庭秋哥身上。你和庭秋哥当初好得亲密无间,没人能插进去。可没料到你竟然会离开那么长一段时间。”

“事情太复杂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咬了咬唇。

良玉又看了一眼正同林锦宏说得眉飞色舞的慧意,向我侧头低语:“这场仗之所以打得特别艰难,听说是出了内鬼。”

我惊讶地抬眼看她。

良玉继续说:“作战计划被出卖,船王的旗舰一度被敌军包围,差点就全军覆没。幸好庭秋哥及时带兵去援救。”

我随即回想起昨日看到的迦夜锁骨上的伤疤,“那后来查出来了吗?”

良玉摇头,“总之,有人要置船王于死地,是再明显不过了。所以最近各家气氛还是很紧张。你现在看到的和乐融融,也不过是大家借着这场婚事装出来的样子罢了。庭秋哥娶慧意,也不过是听从长辈的意思。我相信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说着,良玉叹了口气,“六姐若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我苦笑着别过头去,“我这辈子,太多如果了。”

到了晌午,夏庭秋派了家丁过来请我们一起过去吃午饭。因为来了客人,我心里再是别扭,也硬着头皮一起过去作陪。

午宴设在花园凉亭里。我老远就看到迦夜正在和夏庭秋说话。

也不知道说到什么事,夏庭秋笑得几分狡黠,眼睛弯弯的,正是那副我最熟悉的狐狸样。

“阿雨来啦。”迦夜先看到我。

夏庭秋脸上的笑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一把抹去,换上了生疏的表情。

我又是失望又是埋怨,黯然伤神霎时转为火冒三丈。于是也丢给他一记白眼,把头扭开了。

迦夜冷不丁地笑了两声。我想起他昨夜说的浑话,也对他补了一个白眼。

思远公子是个清俊的白面小生,一身华服,站在人群里十分扎眼。他显然十分畏惧迦夜,同他说话一直躬着身子,态度恭敬。

迦夜似乎对思远带了那么多自家的家兵来离岛有些不满,教训起人来,也完全一副家长的派头,只拿思远当个孩子般。思远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