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这人,一向没心没肺。
从小到大干过的亏心事,多得十只手都数不清。
有那么几次被抓包了,只要摆出一副无辜至极的神情,对方饶是有再大的怨气,也很无奈地就消了。
这也不怪那个可怜鬼。
沈酌他妈死得早,除了一张遗传的狐狸精脸,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狐狸精三字是对门女人的说辞,她怀疑沈清勾引她家那个不争气的男人,成天狐狸精狐狸精地叫唤。
沈清再不想和她计较,难听的话听得多了,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生出点气。
两个女人因其中一人的爆发,在楼梯间发生了争吵。
女人吵架,上手是难免的。
很巧也很狗血,脏乱的楼梯口不知道是谁丢了一块啃了一半的西瓜皮,沈清没注意,砰的一声,就直直栽下了楼梯。
六岁那年,沈酌没了妈。
第二年,也没了爸。
说来可笑。
口口声声那个狐狸精勾引我老公的女人,却在沈清过世正好一年的当天,被沈酌亲眼捉奸在床。
那是沈酌第一次动手打人。
女人不敢还手,街头老鼠似的样子与往日截然不同,缩着脑袋散着头发,支支吾吾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小孩手细得对方只要一用力就能拧断,此刻上面青筋暴起,每在女人脸上甩下一巴掌,青筋就能抖两抖。
一旁赤身裸.体的男人实在看不下去,红着一张在自己儿子面前丢尽的老脸,叫了声沈酌。
沈酌这才从几近癫狂的状态中醒来,他扭过头,想起来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然后啪的一声。
打在了他老子脸上。
……
沈酌被送回了乡下外婆那。
老人没带老花眼镜,眯着眼拄着拐杖走了好几步,几乎要杵到人跟前了,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沈栋已经在电话里跟她说明了来意,把人送到,就想开车离开。
老人用拐杖敲敲窗玻璃。
示意他下来。
男人不明所以,解开安全带下车。
脚刚落到地上,拐杖就跟狂风骤雨一样连着往他身上敲。
沈栋一开始是不知道躲,后来变成了躲不了。
最后老人停了手,朝着他厌弃地吐了口唾沫。
沈酌被老人牵着手带进了屋。
老人摸摸他的脑袋,夸他。
“小酌真乖,都学会打电话了,外婆过两天,就给你买个手机去。”
可怜鬼就是这天出现的。
他姓宋名辞。
是老人隔壁邻居的孙子。
见面第一天。
两人未来长达数年的欺压与被欺压的不良关系,就已经打下了基础。
宋辞抱着他爸从国外寄回来的高级巧克力来和新伙伴打交道。
沈酌吃下第一颗。
对着正要张嘴的宋辞道。
“这东西坏了。”
他一脸诚恳,见宋辞面露犹豫,又说。
“你不信就自己尝尝看,是不是难吃得要命。”
宋辞听话地伸舌在表面上舔了一口。
“呸呸呸。”
巧克力被不识货的小家伙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沈酌早有准备,将水杯递过去。
换来小孩感激又信任的一眼。
他不动声色:“剩下的我到时候帮你扔掉。”
宋辞更加感动:“沈酌,你对我真好,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
第二天,宋辞跟着他奶奶去临镇喝喜酒去了。
也就不知道。
那盒标价五百八的昂贵巧克力。
被沈酌以十元一颗的“高价”,忽悠着卖给了邻居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宋辞兴高采烈地拿着喜糖来跟他的好兄弟分享。
“这里面也有巧克力,没坏!我刚才拆了一颗,很甜!剩下的都给你了!”
沈酌很认真地盯着宋辞看。
对方被瞅得有些不自在。
“怎、怎么了?”
“没事。”
沈酌咬下一半巧克力。
“下次你爸还寄什么东西的话,我先帮你看看坏没坏。”
宋辞连连点头,又说了一遍。
“沈酌,你对我真好!”
任何谎言都会有被拆穿的一天。
等宋辞终于明白那阵苦味和巧克力坏了并没有关系的时候,离他遇见沈酌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年。
几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
例如。
世界上最后一个爱沈酌的人,在他十岁那年也离开了。
出丧那天。
宋辞哭得比他这个亲外孙还要夸张。
嚎了两声,就戏剧性地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
沈酌在床前守着。
宋辞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
他委屈巴巴地问:“沈酌,你是不是要回你爸那里去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酌掏掏耳朵:“你说啥?”
宋辞越发委屈地重复了一遍。
沈酌:“我爸早死了,我去哪儿?”
小孩这时候还听不懂他话里的嘲讽。
傻愣愣地问:“你爸什么时候死的?我奶奶没和我说过啊。呜呜呜,沈酌你怎么这么惨啊,你怎么连爸爸都没有了。”
沈酌给了他一巴掌。
照着脑袋。
宋辞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他抽噎两声。
伸手。
戳了戳沈酌附在被子上的手背。
“沈酌,你还有我。”
就是这句话。
注定了他会被沈酌坑一辈子。
如果时间能回到六岁那年的八月。
宋辞一定要对那年的自己说一声。
别去隔壁。
那里有只妖精。
……
高考结束第二天。
沈酌买了去a市的票。
坐了两个小时十八分钟的动车。
花了十分钟等车。
用了十二分钟到了公司楼下。
狗血的事情就跟家里钻出来的蟑螂一样。
捉到一只,就意味着家中不为人知的角落肯定还躲着下一只。
十二年前,他目睹了生父与第三者苟.且的画面。
十二年后,他在沈栋办公室里再一次看见同样的画面。
狗嘛,始终改不了吃屎的。
相较于当年的惊慌失措。
沈栋此时的表现,可谓称得上是教科书般的镇定。
他慢条斯理地推开腿上惊慌的女人。
弯腰。
捡起掉落在女性短裙上方的黑色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