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算到第三页,听到隔壁传来王爷略带疑惑的声音,是在叫他,心中一慌,笔尖在账簿上划了条细道。
“啊,对不起。”夏安更慌拿袖子去抹,哪里擦得掉。不敢去看这位公子的脸色,更不敢让王爷找他,夏安语带慌乱:“我家主子来了,奴才得走了。”
顾之旋刚要开口说话,抬头便见王爷已经寻了过来,便咽下要说的话,先见了礼。夏安听他自称是“属下”,便了然,原来他也是王爷的手下,遂退到他的身后,膝盖着地。
“你怎么不在书房好好待着?”容离问道,他并不是在责备夏安,只是平常待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加之名声在外,所有人见了他都是要颤上一颤的。
顾之旋以为王爷生气了,担心美人受到伤害,便抢着回答:“是属下叫他过来帮忙算账的,王爷的手下果然都是能人异士啊。”这话把他自己也包括了。
夏安便忍不住抿嘴,一是因为听到有人夸他,自然高兴,二是觉得顾之旋实在好笑。
“好好算你的帐,别整日使什么幺蛾子。”容离冰冰地丢下一句,转身便走。夏安慌不迭地跟上去,与顾之旋擦身而过时,听他说道:“回见。”
两人走得离石屋远了些,夏安便巴巴的撵上王爷,凑近了小声说:“王爷,奴才听到一件大事。方才您一出牢门,进来个马婆子和两个年轻仆妇,奴才听她们所言,竟是有哪一院的主子怀了您的孩子。”
“王爷,奴才瞧着那三人神色不对,奴才便大胆的猜测,恐她们对小主子不利。”
容离听了,只拿眼瞧夏安。
夏安被瞧的浑身透冷汗,硬着头皮说道:“这只是奴才猜想的,也可能不是真的。不过王爷还是细查一番为好,以确保小主子的安危。”
容离眯眼,眼里射出的厉光压断了夏安本就弯曲的脊柱。夏安伏地,告罪道:“奴才逾距了,请王爷降罪。”
见到王爷这样的反应,夏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恐怕不想要孩子的正是王爷自己。即便知道皇族无父子,可是哪有孩子还未出生,便已经遭受嫌弃的,夏安之前根本就没有怀疑过王爷。
容离本想震慑夏安不要多管闲事,可看到夏安跪在他脚下惧怕的样子,又觉得不舒服,好像徒然间离夏安远了不少。容离感到心门闷闷地难受,便不再理会夏安,大迈步超前走。走了很远了,回头一看,夏安还低着头跪在原地,不由得高了声调:“还不快跟过来。”
得了令,夏安马上低着头追上去,本分地离王爷两步远。两人不言不语地出了地道,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夏安的头顶,夏安抬起手,鞠了一捧,能留的住,却摸不着,是虚幻。
“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坏,虎毒尚且不食子,本王连畜生都不如?”夏安沉默地跟在后面,惧怕中带着清冷,容离背后没有眼睛,但大约是他真真地喜欢夏安喜欢地紧了,心有灵犀地感触到了夏安的情绪。
作为一个情人,容离说的便是推心置腹的话。可作为一个主子,这话便不是一个奴才能承担地起的。夏安惊讶地抬头,冷汗簌簌而下,刚要跪地,却被容离拉住。
“不要动不动便跪我。你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怎么奴性这么重?”容离口不择言,蹙眉说道。
夏安听了这话,死死咬住了唇。你教他说什么,他难道本性喜欢动不动便给人磕头下跪么?他一时心里难过,家道中落,卖身为奴,艰难地过日子,想要生存,努力赎身,却被主子问“为什么你奴性这么重”,这可不是一个叫人掉泪的笑话么?
“你怎么不说话,就那么讨厌我,连话也不愿与我说了?”容离抓着夏安小臂的手收紧。
夏安吃痛,却犯了倔脾气,咬破了嘴唇也不肯开口。他也打心里瞧不起自己奴颜婢膝,可是生存和自由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他掩耳盗铃般忽视自己的行为。可被王爷赤裸裸地挑出来,夏安心里的污点无处遁藏,他也厌弃自己,一时间恍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活。
“说话呀。”容离怒吼。
夏安疼的眼眶泛红,泪珠却是只打转,并不往下掉。他愤怒地直视自己的主子,意外的从容离一向冷漠残暴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很痛苦,却清晰,好像已生生刻在上面,随着容离的情绪的晃动而晃动。
还来不及仔细看进去,夏安只听到清脆一声响,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弯曲的弧度有些怪异。
容离在夏安感觉到疼痛之前,就像挨了咬似的猛然跳开了。他睁大眼睛,靠着一棵古柏稳住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安握住手腕蹲坐在地上。他平日里惯以折磨人取乐,一时怒极攻心,没把握好力度,竟生生折了夏安的手腕骨。
他第一次从别人的伤痛里感受到了心疼,不舍,愤怒,和满心的悔恨。看着夏安就蹲坐在眼前,一臂之距,却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