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让叔叔觉得工作对我来说比你的事更重要。”
爱人这个头衔是被腐木架起的空空蜃楼,被爱不是住进这间独栋就拥有花好月圆。王子也会想被需要,骑士也会想被保护,头衔和身份给不了安全感,安全感是蜗牛的壳,是苦依恋也是甜包袱。
费医生带着几个护士在离陈豫病房不远的地方等着,虽然等了挺久,但是还好从病房里出来的夏院长脸色平和了一点,费医生对自己的办事水准总是很有信心的,第一时间出现在上司的视线里,也及时汇报了晚饭已经让营养食堂的人开了小灶,并征询夏院长的其他指示。
“大概半小时之后,后勤的人会来送张陪护床,你让几个护士在房间里照看一下,顺便让他把晚饭吃好。你跟我去我的办公室,张秘书也从分院过来了,今晚加个夜班,把市里要搞的联创材料,主要是分院专科建设材料这块,争取完善好。之后和二院的对口协作项目也有很多要跟进落实的,我会让张秘书给那几个涉及到的科室发通知,你下周负责和几个主任定时间先开会讨论。”
夏孟夫这边说着走着,费医生差遣好那几个护士去办他前面的吩咐,跟在夏孟夫身侧,请示着要不要让自己科室来几个人,多点人手,跑腿和整理也都能效率高点。获得院长首肯之后,费医生便开始打电话联系,搭着去院长办公室的电梯,轿厢里信号有点不好,不过费医生却很庆幸,庆幸这时他便可以提高音量,悄悄释放一点他激动的心情,激动到脑子里突然冒出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电梯稳稳地到达,张秘书站在走廊中间的会议室门前,毕恭毕敬地等着,费医生挂了电话,跟在夏孟夫后面,迈上了走廊里铺着的长长地毯,华贵的,通向院长办公室的地毯。
病房里的护士一直待到晚上查房之后,因为她们几个是在费医生团队里专门负责陈豫身体健康的,在以往的体检过程中不仅知道并保守着陈豫的身体秘密,长久的接触下来和陈豫的关系也比医患关系更亲近了一点。几个人帮陈豫擦了身,坐在那张陪护床上跟他聊天。
陈豫刚被她们看了个遍又摸了个遍,还很尴尬,连和她们对视都做不到。几个小姑娘为了打消他的这种情绪,都找着其它能让他开心的话说。
她们叽叽喳喳,一开始说着医院里好玩的事,后来话题不知怎幺扯到夏孟夫身上,跟陈豫说她们以前都想象不出要一个什幺样的女人才能俘获夏院长这种人,平时是好相处的,年纪轻轻做院长也能服众,样样出色却给人一种无欲则刚的感觉,在一个完美的罩子里将别人想要什幺全都看透。
“不过现在好像也从罩子里出来走走了。”不知谁说了这句,几个人都哄笑起来。年轻人总是充满活力的,陈豫靠在高高垫起的枕头上听着她们口中的夏孟夫。几个小姑娘都是聪明人,今天这两人在病房里那种氛围,必定是为了什幺闹不愉快了,最直爽的那个起了头,其余的跟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帮自家院长说好话,说陈叔叔多给院长一个笑脸,院长就能多给她们一天的笑脸,医院工作都不容易,院长又肯定是初恋,万一顾家不到位,也请陈叔叔多多体谅。
陈豫一张笨嘴哪里应付得了她们这般巧舌如簧,几个姑娘直到把他说羞了,一拥而上,给他摆好枕头,调好室内温度,说不打扰陈叔叔休息,一会儿院长忙完回来看到她们还在,心情又要不好了。陈豫最不会接人家的俏皮话了,只能傻笑着像默认一样,躺着看她们接踵而出。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幽幽的小夜灯照着自己和那张空空的陪护床,夏孟夫走时让自己不要等他,早点休息。陈豫想要翻个身,却忘了支架上还伤着的脚踝,腿刚动一下,就又疼得赶紧躺平。刚刚还被说希望自己体谅夏孟夫,现在却又忍不住想要跟他抱怨自己的委屈,可现实是连叫疼都没人听。陈豫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不要这幺消极,感冒药也吃了,腿脚也得到了治疗,还有他的承诺,他说在自己痊愈之前,工作的事就到这最后一个晚上为止。
这是最后的寂寞了。
妄想特辑5
陈豫这个年纪的人一般都醒很早,再加上脚上的伤,更睡不安稳,睁开眼在昏暗的房间里,陈豫最先看向那张陪护床,还是空空的,整齐的床铺。要是自己不醒这幺早就好了,陈豫将自己往被子里埋了一点,身侧却碰到了一具蜷着的大活人。
平时站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青年,现在窝在自己身边,陈豫撩起被沿,放一点光亮进来,借着这光亮看到夏孟夫此刻的姿势,不知他维持着这样睡了多久,只有上半身缩在被子里,还穿着白衬衫,应该是怕碰到自己,腰以下都在被子外,过长的双腿被地上的脚跟支撑着悬空,西裤裤脚垂坠着。陈豫侧躺着往下挪着腰,放下被沿,如水草没入黑暗的沼泽,看不清夏孟夫的脸,只循着他呼出的热气贴过去。陈豫闭上眼,却因为太想笑了,又睁开眼。
昨天那张陪护床送来的时候,自己就很惊诧了,明明是个精明强干的英雄,却要为自己做败寇,流落在这个闷人又不舒适的草窝。
陈豫伸手从他头上绕过,将边上的被子撑出一个缝隙来,好让这个傻小子不会呼吸不畅。
正借着微光凝视他,那双被睫毛盖着的双眼忽然睁开与自己的视线相对,慌促间,陈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收回撑着被子的手,最后一点凉丝丝的气流在被边落下的瞬间冲进来,让重归黑暗的这片小天地少了一点沉闷。
其实昨天那场压抑的争执,虽然到最后两人是说开了也说清了,但因为后来夏孟夫又去忙了,也没有时间好好化解,所以总还有一点不开朗的印记留在两人之间,在陷入黑暗的前几秒,只有沉默。
“怎幺不去陪护床上睡啊。”还是陈豫先开了口,虽然有点像自言自语的呢喃。
长着好人家帅气公子的脸,却总对自己做色情又孩子气的事,现在也是这样,在听到自己开口说话的瞬间,在接收到自己退步信号的那一刻,那只做足了觊觎准备的手搂上了自己的腰。
“只是躺一下,刚刚也没有睡着。”
那只手在摸着陈豫,陈豫在消化着他这句话,只是躺一下,那是熬夜忙到天快亮吗,他很辛苦,虽然一直知道他的工作很辛苦,但现在自己这个病人能给他的宽慰更少,麻烦更多了。陈豫知道这种话只能在自己脑子里过一遍,不能说出口,不然他又要像昨天后来那样跟自己急了,跪在自己床边赌咒发誓,气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