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凯的母亲很会弹琴也很爱弹琴,美丽而端庄的女人,喜欢拉着自己小儿子的手坐到钢琴前,两个人一起弹奏。
尽管小凯还很小,只能用两只手指时不时的添加若干个音符,大多数的时候会破坏掉整首曲子的美感,然而明媚的客厅却总有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来替代这小小的美中不足。
后来,那个女人消失不见了,一同带走的还有邹家的欢声笑语,以及那犹如天籁的绕梁余音。
邹家,现今总是一片死寂!
小凯已经成了弹奏钢琴的高手,可是那架琴却再没有人弹,只有一个男人每一天每一天,从未间断的擦拭。
然而现在,叶雨岑正坐在那里
——那个母亲曾经做过的位子。
身形消瘦的男人很正统的坐着,展平的手掌轻轻覆盖上雪白的琴键,淡忘已久的熟悉触感便有如利剑般穿透那僵直的脊背。
久久都没有弹出一个音,叶雨岑就那么呆坐着,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明明轻轻一按就能奏响的琴键此刻却好似有千斤重。
“哆……”
划破长空的一声,没有了后续。
叶雨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那双曾经有人扬言要废掉最后却没有成功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再也弹不出那些流畅的音符。
邹凯坐在不远的沙发上,看着那个如在风中摇曳般孱弱的男人,缓缓起身,轻轻地迈步到男人的身后,绕过座椅,和他并肩坐在了钢琴前。
肖邦的《夜曲》,邹凯娓娓的起了头,修长而灵活的手指便在琴键上如舞蹈般跳跃起来,叶雨岑僵直的手指动了动,极其突兀的键入了个把音符,把原本和谐曲调破坏殆尽。
第一乐章结束,最后一个音消弭于空气中,震颤的音波徐徐落幕,邹凯停下了受伤的动作,一言不发的看着叶雨岑。男人好像睡着般垂着头,嘴唇微微翕动,若有若无的能够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丝毫动弹,直到——
发颤的手指下流泻出了《夜曲》第二乐章的前几个音符,邹凯会意,放慢了速度在高声部和叶雨岑合奏,原本明显分隔开的两组曲调渐渐糅合,交缠在一起。
才没有半分钟的时间,叶雨岑已经找回了感觉,生涩的指法逐渐变得熟练起来,就好像不需过脑,指尖已经流畅的敲击出了它想要的音乐。
“我父母都是被人害死的。”叶雨岑闭着眼,任指尖在琴盘上滑动,平静的语调无波无澜。“十八岁的时候全家开了车去度假,在盘山路的时候有辆车故意挑衅和我家的车追尾,我爸为了把他甩开而加速,结果车子被人动了手脚,车速过了一定限度刹车自然失灵……”
“你父母在车祸中丧生了,不过你没死?”
邹凯对叶雨岑的坦诚相告连眉毛的都不曾动,只是弹着琴静静的听,然后提问,轮到叶雨岑回答。
“车子掉下悬崖的时候我爸和我妈同时俯身过来抱我,整个车身被巨石砸成了一团烂铁,盖在我身上的尸体变得血肉模糊,我就这样被我爸妈护着,在被泥土掩埋的车子里面呆了整整二十八个小时,黑暗又狭小的空间,到处都是血腥味,我很饿,也很渴,可是车厢里唯一的液体就是我爸和我妈的血……”
叶雨岑的手下忽然重了起来,原本舒缓柔和的音乐逐渐被弹奏的高亢激昂,每一下重重的敲击都浸淫这满满的悲愤。
“我没死的事情刺伤了很多人的眼睛,我当时笨的可以,没有认清他们当时古里古怪的神态,否则也不会连父母被谁害死都没弄清,自己又差点被人杀掉。我真名叫叶谦,不叫叶雨岑,想杀我的人叫叶怀安,是我二叔。”
一曲终了,叶雨岑重重呼出了口气,早已经是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