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本来点了两根蜡烛,韩重嫌暗,又让小厮送进来油灯两盏,俱都点上,照的通亮。烛光底下看小江容颜绝世,韩重越看越爱,手里握着竹箸在火锅子里头帮他挑他爱吃的肥羊肉片,嘴里问他:「后几个月,你白天就带斗笠了,晚上天漆黑了才回来,上床就吹灯,是知道自己的样子变了,怕我看见吧。」
小江吃着东西点头:「嗯,我师傅也不知道这素心功练到第九重会是什么样子,和你那个……那个之后,我慢慢得就发现头发变白了,有一天看见连样子也变了。」
「变就变吧,那你跑什么啊?你已经把我送回这府里来了,在这里甭管你黑发、白发,没人敢说什么的,可你没待几天怎得就跑了。」
「我晚上出去过,连碰了几个人都说我是妖怪,都吓晕过去了,我……躲在你寝室里想了好几天,怕你……怕你也这么说我。」
韩重拍他的脸:「拿我跟那些人比啊,两军阵前,你大半夜的闯到我帅营里点了我的穴,抢了我的晚膳吃,我都没怕,你变变头发的颜色我就怕了?!」
小江嘻嘻笑。所有人说我是妖怪我都不在意,可我怕你也这么看我,不过这句话没说,因为知道他不在意的,知道他还是欢喜自己的。
一个火锅吃了个精光,连汤都喝了,看他吃东西,韩重心里酸酸的,心想,他从山里一出来什么也不懂,遇到了自己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许多事,这十年不知道他怎么过的,一定是吃苦受累了,要不怎得吃起东西来还是这个样子呢?心里更怜惜他。却不知道他在山谷里一日三餐有人做,衣服有人洗,就管着趴在桌子上想他,半夜在屋顶上看星星念他,每年出来看他。
韩重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紧紧地盯着说:「你别再跑,你说你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十年我找的你好辛苦啊,每次从边关回京哪里也不敢去,怕你来了找不见我。」深情款款,说的小江直点头。看他听话了,估计不会再跑了,韩重趁热打铁说:「你得应我,以后无论什么事都要和我说了,不许再不声不响的走了。」小江就点头。韩重心里欢喜吩咐下人把热水抬到寝室,自己要服侍小江沐浴,反正是要到床上的,更衣就算了,韩重想。
小江泡在热水里,韩重用香豆面把他的头发细细的洗了。小江问他:「怎得府门口不是平王府了呢?」韩重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呀。」小江回头看他,「就是当年没了粮草还让你攻打东扈的那个坏皇帝吗?怎得还没换人啊?」
韩重让他逗得呵呵笑:「你不懂,皇帝哪有说换就换得。」
「可他很坏啊。」小江不懂人情世故,他懂得那点儿世间的东西不比五岁的阿夺多。
「小江,我跟你说过得,这些事情不能乱说。他是一国之君,百姓哪里有选择呢。」韩重说他。小江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心里除了韩重、阿青、阿夺、小白、小黑,再没别的东西了。
「怎得不能选择,杀了他选个好人做皇帝不就行了。」小江掬着水玩儿,他心里没什么善恶之分,就觉得坏人和山谷里的野兽没什么区别。
韩重知道他不懂世道,武功又高,怕他真的有一天兴起,跑到皇宫里看见那个皇帝为非作歹,再干出什么傻事儿来怎办,忙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在人前说这种话,切不可做这种事。小江就随便一听。
洗完了,小江擦干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韩重摘了帐钩放了帐子,叫下人收拾了,关紧了门。自己也掀帐子上床。小江香喷喷白嫩嫩嘻嘻笑着看自己,被子裹在胸前,露着肩膀和锁骨,韩重十年相思,一朝在眼前,扑了上去。床帐晃动,咯吱作响。
「哎呀,不准用武功的!」
「点穴算什么本事!」
「你把我放开,你……」
「乖啊,听话,你不会弄得,换我来,保准让你舒坦。」
「你肯定勾搭过别人了,要不怎得这样?」
「对嘛,把穴道给我放开。」
「哎——这才听话。」
「这个样子,你是最欢喜的。」
全都是韩重说话的声音。
……
阿夺倚在阿青身上,阿青躺在草地上,旁边熊熊的篝火,架着半只獐子正在烤着,香味四散,滋滋的油滴在火堆上,火堆就腾起火苗舔着架子上的肉,旁边小黑按着獐子的头颅在撕咬,森森的白牙一嘴的血。小白抱着酒壶歪歪扭扭,一步三晃地蹒跚到两人身前,阿夺一把夺过酒壶来咕咚咚干了,一抹嘴躺在阿青身边说:「你说,这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啊?为什么他整夜整夜的看不够呢?」
五、殷勤侍小江惊变悲阿夺
寅时三刻,陈查、李棠就在偏院练功场里碰头。俩人扎马步练功、舞石锁,刀枪剑戟的练了半天也没等到韩重。陈查就问:「爷今天怎么了,怎得这时候了还没到,平日里都是他等咱们。」
李棠摇摇头说:「莫不是心里烦躁一夜未眠?」亲信校尉服侍着擦了汗,净了面,两人一起往韩重的院子里来了。陈查、李棠按品职早就可以自己盖宅子起门户,不过两人跟着韩重十几年,手足般情深,又是出生入死的武将,没讨得妻房,便都挤在韩重府内,阖府上下尊称查爷、棠爷,如自家般,好不逍遥快活。荷包里的钱钞都孝敬了行院里的粉头。
一进院门就看见几个丫环坐在画廊上说话,韩重的贴身小厮金戈站在房门口鬼鬼祟祟的。陈查两步蹿上来,掐住脖颈喝道:「好你个金戈,小猴儿崽子,敢听你爷的壁脚。」
金戈忙求饶说:「查爷饶命,您那手火钳子似的,饶了金戈吧,我哪敢听我们爷的壁脚啊。」
金戈长得眉清目秀,韩重有时候也拿他出火,又聪明伶俐颇得宠,没人真心难为他。李棠故意板着脸说:「那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金戈脸上就古怪起来,回头看看丫头们,小声儿说:「爷夜里把外间上夜的姐姐们都赶出来了,我也没让服侍,都撵的远远儿的了。我一早起来给爷叫起,让爷大声把我喝出来了,我这不想听听怎么回事儿么。」
「哦?」陈查、李棠两人诧异互看了眼。韩重没叫,堵被窝的事儿俩人是不能干得,都站在外头等着。一会儿,门「吱呀」开了,韩重披着家常月白色中衣站在门口,一看这些人就皱眉头。「金戈,吩咐他们烧热水预备浴桶进来。」看了眼陈查、李棠说,「你们在这儿干嘛?」
俩人看他面上冒红光,虽皱着眉头,眉梢眼角儿却带着三分得意,身上一股子味儿。两人就起了疑心,陈查最是好事儿的人,探头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就小声问:「爷,你这是……这些日子没见你……谁啊……」
韩重脸一扬,说:「多事。」转身。「砰」把门关上了。韩重回到床边,小江露着半个肩膀,雪一样的头发洒在藕荷色的锦缎被面上,缩在角落里流着口水还未醒。「小江。」韩重轻叫了声,小江应了下翻了个身,韩重用袖子给他擦了下口水。想想,说了声:「小江,吃饭了。」
「哦?吃饭嘛?哦。」小江睁开眼找。
韩重一把抱在怀里,捏他乳首,「吃啊,就想着吃啊,吃我就行了。」又亲了亲脸蛋说,「不过,真的是除了样子哪儿都没变。」手就不老实,小江嘻嘻笑躲,「还是我的亲亲小江。」两人撕扯了一会儿,金戈在外面说热水准备好了。
韩重开了门,小厮们抬了进来,热水一桶桶的灌满。韩重又把门关上,拉着小江沐浴。
「哥,大清早用热水沐浴。」陈查对李棠说。
「嗯,有古怪啊。」两个人在外头等着。半个时辰,韩重又叫人收拾了。两人一看,连被褥都抱出来了,还有一堆衣服。陈查就笑。
又过了半晌,韩重出来说:「你俩进来。」
陈查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拽着李棠就进来了,自觉地把门关的严严的,一进屋那眼睛就滴溜溜乱转,一看床上放着帐子,不用说了,还在床上呢。
「咳哼……」韩重清清嗓子,陈查摸上帐子的手放下来。李棠拉他椅子上坐了。
「爷,春风满面啊,人道是春那个什么值那个什么啊,爷今儿个连风雨无阻的操练也没来呢。」陈查、李棠没人的时候和韩重挺随便的。
小江在床上听见他说话,当年他和陈查、李棠也熟得很,陈查总欺负他。陈查正在那儿惦记着,忽听床上人说了句:「查查是只花喜鹊。」
「呀。」陈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帐子说:「小……小……小江?!」他当年哄骗小江帮他打野味,被小江识破,小江就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的用这句话骂他,其实是韩重教的。
李棠也唬了一下子,他性子沉稳都有些吃惊了,也说:「爷,里头是小江吗?」
韩重笑嘻嘻的点头。陈查冲上来掀帐子,手还没拉开,一缕劲风过来,他「哎吆」着跌回到椅子上。「小江,你又滥用武功,算什么好汉。」
帐子一开,小江只露出个脑袋来嬉笑说:「对付花喜鹊,这个最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