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韩重闻言忽然心凉了半截,大喊一声:「来人,传令下去,让陈查、李棠点一千人马速速随赶往单麓城!」韩重低语一句,「小江,千万别是你!」

被困其中的小江执剑而起,一千人马随他而动;剑气如虹,血光四溅,寒光所到之处颅飞臂断。小江浑身溅满血迹,手腕一转,鲜血随着剑势划出一道弧线。

小江抿嘴不语,手中招招狠辣,唰唰几剑逼退身边的人,再度问道:「到底谁是秦祚?快说!」

秦祚在城楼大喊:「鼠辈,留下李将军首级!」

「一定是你!」小江认定了便纵身跃起,旋身而上直奔城头而来。

「放箭!」秦祚下令,带着火焰的飞箭铺天盖地的射了下来,空气中硫磺的味道弥漫开来。

小江拧身避开飞箭,衣裳却被烧着,急切中自空中飞落拍打,手中剑挽剑花挡开羽箭。只听破空声不断,身上忽然一阵剧痛,不由得大叫一声:「呀,好疼!」

城下剩余人马趁机围逼近前,手中长枪齐齐扎下。小江不知道哪里中箭,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眼见着荆棘一般的枪林落下,只好拧身勉力跃起躲过第一轮枪阵,趁收枪之机就地一滚钻入马腹下,手中仍紧紧攥着李穆首级的发髻。他虽受伤仍身形灵敏,在骑兵中钻来穿去,手中长剑动不动斩断马蹄,东扈人马一时也拿他无法。

僵持了近一个时辰,小江渐觉吃力,秦祚在城头看得清楚,不断加派人马出城。车轮一般的人海攻势,终让小江肩头被长枪刺中,东扈将士眼见可以抢回李穆首级,人人奋勇。忽然远处一声炮响,号角声声,火把如长龙一样飞快移动而来,正是陈查和李棠带领人马赶到。

城头上的秦祚眼看南越援兵赶到,痛心疾首却不敢造次,只好下令鸣金收兵,人马纷纷撤回单麓城,吊桥逐渐收起。

五百藤甲兵到了城下,纷纷举起藤牌抵挡城头如飞蝗的火箭。陈查白马银盔,一马当先冲杀过来,亮银枪一尺长的红缨舞动,枪挑连环。

眼前地上厚厚的一层羽箭,尸横遍野,到处是残肢断臂,被火箭射中的尸体混合着硫磺燃烧的刺鼻焦臭。饶是身经百战的陈查也为小江的狠辣暗暗咋舌,不敢置信这遍地狼籍是这少年一人所为。

箭阵中不容多想,陈查看到了浑身浴血的小江,手中长剑正在勉力支撑。「小江,上马!」陈查马镫轻磕,座下「雪里追风」疾驰而去。一手舞动着长枪,陈查俯身探臂接住小江伸来的手。小江借力跃上马背,两人一骑奔回队列中。

李棠带领的五百弓箭手在藤甲兵的护持下,羽箭纷飞往城头射去。李棠对回来的陈查说:「秦祚守得严密,咱们俩讨不着便宜,不可贪功恋战,找小江回去覆命要紧。」同时又看着阵前惨状微微摇头。

韩重站在帐外张望,眼见人马过来,当先是陈查。马到近前,小江沾满血迹的脸从他背后露出来,将手中的首级举起笑说:「给你。」

韩重脸上并无欣喜,命校尉接过首级,张开双臂将小江抱下马:「传军医来,陈查与李棠清点伤亡数目安顿兵士。」然后便抱着小江径直进了帅帐。

「刺啦」一声撕开裤子,在牛油灯的光亮之下,将硫磺烧灼的周遭肌肤一目了然,臀股之上深扎着两支折断箭杆的羽箭,肩头还有一个血窟窿。幸好小江自己封住穴道,失血不是很多。

「那个是李穆的脑袋,还有,秦祚的只差一点点。」小江趴在榻上扭头对身后的韩重说。此时,军医背着药箱在校尉的带领下进来了。

「别说话,先治伤。」韩重低声说着,让了位置给军医,又转身吩咐校尉:「传李将、陈将、稍后到帐中来。」校尉答应着去了。

「哎呀,好疼好疼,别碰别碰!」军医正要把臀股上的两支箭簇剔出来,一碰之下,小江痛呼连连。

韩重闻声忙过来,军医致歉道:「元帅,麻沸散用完了,只能如此。」

韩重点点头,坐在榻上让小江趴在自己腿上抱着自己,将手臂送到他嘴边说:「暂且忍忍,疼的话,你就咬我,拔出来才能敷药治伤。」小江眼泪汪汪的点点头,把眼睛闭上,抿住嘴抱紧韩重。韩重朝军医点头示意,军医执刀伸手而去。

「啊!……呜~」小江惨呼一声一口咬在韩重手臂上,紧紧地咬住。军医剜肉剔箭是做惯的营生,不慌不忙。

陈查和李棠一进帐子就看到韩重抱着小江坐在榻上,脸庞涨红,牙关紧咬,脖子上、脑门上的青筋蹦起来老高。

「爷!」陈查和李棠疾步上前。

「稍候,等我!」韩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剔完了两支箭,把身上的伤口都清理了敷上药包扎完毕,军医才擦擦汗直起身,舒口气说:「元帅,江校尉的……」说话间才发现,寒冬里,韩重的鼻尖脸庞沁出了密密一层汗珠。

「小江,小江!别怕,已经好了!」韩重推推小江,小江这才松开口,筋疲力尽软绵绵的趴在韩重腿上。

韩重拉开被子替他盖好这才起身,陈查眼尖瞅着他袖间一缕血迹流出、顺着指尖滴落,慌忙道:「爷,您的手……」

「无妨。」韩重摇摇头说,回身朝着军医挽起衣袖,小臂上一块肉模糊不堪整个外翻,几乎要咬掉了。军医连忙止血敷药,韩重沉声问:「今晚如何,仔细说。」

陈查支吾着推给李棠,李棠一五一十地把看到的都告诉了韩重,说到阵前惨状,李棠犹豫了一下道:「……之前他救了陈查,陈查说他出手狠辣,末将还没放在心上,今晚阵前所见,这孩子……恐怕心中没有什么善恶之分,还望元帅……」李棠知道小江出手原是好意,只怕韩重责罚他。

韩重点点头说:「今夜你二人辛苦了,早早歇息去吧。」陈李二人退下,韩重拧湿手巾走到小江榻前。看他紧锁着眉头手攥成拳,想来迷蒙中也是疼得厉害。叹口气坐在他身边,韩重轻轻擦着他脸上手上的血迹轻声说:「你那个狗屁师傅当真该打。」

单麓城太守秦祚夜不能眠。与李穆相交数年镇守单麓城,两人惺惺相惜,志同道合,皇帝虽然年迈却仁德治国,国虽不强却百姓安乐。怎知南越皇帝荒淫无道,暴虐好战,竟派大军直取东扈。本来与李穆早已抱着誓死之心与单麓城共存亡,却不料李穆竟一战未酬身先死。

秦祚久闻韩重大名,赫赫南越平王乃是当今南越皇帝的亲侄儿,素来德威并重深得百姓爱戴,麾下铁羽从不扰民作乱,当得起仁义之师。今夜之事却令秦祚咬牙切齿,韩重竟然派人夜袭斩取首级,辱没李穆,看来他不过是浪得虚名,也是个宵小卑劣之辈。

秦祚跪在李穆灵前,灵堂上缟素一片,棺盖未合。秦祚将手中纸钱一张张点燃,垂首低语:「你放心,我拼死也会将你头颅取回,还你真身。」

小江武功高强、身体强韧,将养了两日便能吃能睡,只是行动略有些不便。韩重见天气晴朗,太阳底下倒也温暖,命人将小江抬到帅帐门口,自己坐在一旁。

小江趴在榻上,看着远处座座营帐,将士们各在其位,虽有走动也井然有序。「小江。」听到韩重叫自己,小江抬头看着。「你夜闯单麓城私自取了李穆的首级并不是大功一件,你可知道?」

小江点头:「我没有想要什么大功啊!?」

韩重问:「那你为什么要去?」

「他们说杀了李穆和秦祚,你就可以进单麓城了。」小江有些奇怪韩重为什么要这么问,这么多人等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能进城嘛。

韩重见他并不了解,继续说道:「小江,我身为征东元帅,自会排兵布阵、筹谋划策,破城是早晚的事情。」

「那是我去和你去有什么不一样?」小江委屈地嘟囔。

「你可知我为什么迟迟不攻城?」韩重问道,小江摇摇头,韩重轻舒口气说:「东扈和南越相隔两地互不侵犯,东扈地少人稀,为礼仪之邦,历朝历代多出博学大儒,也有不少商贾转道南越。此次东征……无缘无故毁人家园以致生灵涂炭,非我本意……」

「你不愿意为什么还要来?」小江疑惑道。

韩重眼望天边浮云苦笑:「你不会明白的。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我不能违抗皇命,不得已带兵出征,一路上只能尽力减少伤亡,能智取就不硬攻。」

小江嘴硬:「我也是智取。」

「小江,自古杀场征战伤亡难免,保家卫国甘洒热血,被人欺凌也需奋力反抗,保护家小也当拼死而战。只是,我希望你明白,人人都是父母所生,有亲有好。」韩重伸手一指远处:「陈查你会杀吗?李棠你会杀吗?老钱你会杀吗?小蓝你会杀吗……」连指十数人俱是小江相熟。小江看看他们再看看韩重,摇摇头。「如果他们死了,你心里会不会有些许难过?」小江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韩重紧紧握住小江的手说:「小江!不要把人当作你山谷中的野兽任意杀戮。人之所以不同于野兽,只因脑海清明,心中能分辨善恶是非。如果要冲锋陷阵、杀人嗜血,那也是我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再出手杀人,你能不能答应我?」

小江正在费力消化韩重所说的话,觉得虽然有些不明白,可是他说的又好像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问道:「都是你做,那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