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听不见程渔的声音,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故意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差点没让程渔把昨夜的饭吐出来。
等两个人落地时,程渔气得往勿忘的龙尾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这脚对于勿忘来说太轻,他都没感受到疼痛。
他的眼睛里是一盏盏磷火燃烧的灯,数量比今夜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夜风呼呼地刮过,磷灯的灯火却纹丝不动,好像一个个训练有序的卫兵列队站在原地。
勿忘知道,这些都是死去的程家军士兵。
他硕大的龙头挨着程渔,问:“这么多人都是程渔你一个人埋的吗?”
程渔没回应,只是把书包丢给了勿忘。
勿忘接过书包,变回童子身。那双瞎掉的眼睛,虽看不见遍地隆起的小山丘,但能感觉到坟场的悲凉。
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少年,单薄瘦弱,跪在泥地里,用双手挖着黄土。
在少年的身后,躺着数不尽的残尸,每一具残尸身上都穿着统一的程家军盔甲。
这些士兵有很多都是背井离乡随程家来到南明,最终连故土都没有回去。
程渔脱下面具,独自一人上前,往最大的坟包走去。
那座坟包上面插着一把长枪。长枪的铁柄上刻着程字,是程老将军的武器。
程渔望着那枪,跪在坟头
“大父,不肖子孙程渔回来了。”
是啊!几百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这个金砖玉瓦养大的孩子,连家法都没碰过的少年,走过了一条最漫长艰辛的路。
一路之上,吃过的苦,流过的血都埋葬在了南明天火焚城的那一晚。
他在城外收殓了鱼娘的尸骸,背着一副棺材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将十万程家士兵的残躯、幽魂收集齐,一头扎进西庚梦境中,建立坟场,修筑日晷。
惶惶不得终日,郁郁寡欢了一年。
却在大仇得报之日,失去了今生最后一个亲人。
程渔对着程老将军的坟重重地一磕。
坟场之中,夜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迎接久归的旅人。
程渔对着老将军的坟交代着鱼娘的近况。他说的不多,只说了“无恙”、“没事”、“您放心”。
这些家长里短,他以前从不说,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