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辉颤抖着嘴唇,因为情绪激动,病床旁边的仪器尖锐地响了起来。
几个医生冲进来,迅速给赵德辉注射药物,他的情况已经到了十分危机的程度,这样下去,恐怕时日无多。
赵青阳心里绝望而焦急,他甚至怨恨父亲不好好照顾自己,明明心脏已经不舒服了,还要强撑着工作,如果能早点发现问题,根本不会恶化得这么严重。
来自公司的压力,父亲的病情压得赵青阳橡根绷紧的弹簧,他还要安抚住母亲,只有在周随那里,他才能放松一些。
又过了几天,在赵父强烈要求下,赵母还是拿出了他早就立下的遗嘱。
赵青阳看着厚重的雪白色文件,除了留给赵青阳的公司,给苏琢玉的股份和基金,给赵母的不动产,他将自己的百分之三十的收入都捐出去了。
赵德辉是在风口上白手起家发展起来的,很快成为实业中成为头部,他在遗嘱里说自己能发展起来靠的是国家政策,因此死后,他也想为国家做点贡献。
赵青阳看得心里发酸,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
红十字会的人告诉他,有血型合适的心脏供体了。
就在本市。
……
周随进更衣室换上刷手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走过缓冲区,进入手术室。
赵德辉已经深度麻醉,因为他身份特殊,这次李主任亲自来给他当二助,三助也是一个资历很深的医生。
这一幕和穿越前的手术何其相似。
他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吧。”
手术刀划开外皮,完成气管插管。
建立体外循环。
打开胸骨。
切除心脏。
周随看了一眼供体心脏。
暗红色的心脏浸泡在保护液中,保护液外的保温冰箱散发着寒气,心脏是刚刚送过来的,因为就在本市,它从被捐献者身上摘下来还不到三个小时。
本市刚刚脑死亡,又愿意捐献遗体和器官的rh阴性血型的捐献者,周随想不到第二个。
他看着那颗心脏,恍惚间想起了林蒲生的脸。
这个手术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手上不仅是赵德辉的命,还是林蒲生的命。
周随立刻开始缝合。
心脏缝合一共要缝五个“接口”,周随在缝完左心房吻合口和主动脉吻合口之后,就开放血流。当他继续缝合肺动脉的时候,心脏已经被注入新鲜的血液。
林蒲生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
赵德辉被推出了手术室,门一打开,赵母和其他人便围上去,问情况怎么样。
赵德辉是特殊客户,也是李主任亲自来回答他们的问题,虽然这次的手术很凶险,但手术非常成功,接下来就要看排异反应严不严重,但配型合适,供体心脏状况很好,手术也完成得漂亮,可以大大提高预后效果。
赵母立刻松了口气,浑身发软,被苏琢玉扶住。
赵青阳抬头看向周随。
周随走在最后面,有李主任出面,便没什么人围着他。他手里拿着手机,接了个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周随身体晃了晃,挂完电话后,脸色疲倦,眉眼垂下来,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
赵青阳快速地走过去,问:“你怎么样?”
周随笑了一下,所有手术完成之后,每个人都会问病人怎么样,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医生怎么样的。
“我很好。”周随收起手机,笑了笑。
赵德辉还需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周随在这期间,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非常简单,里面的信纸也是非常普通的白色信纸,黑色笔迹娟秀文雅,又有着坚韧的风骨,写信人的气质赫然立于纸上。
“见信如面:
周医生,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必已经离开了。
如果你能为我难过,那我肯定是会很高兴的。我这辈子,自诩聪明,结果先认错了父母,又认错了恩人,就连朋友也寥寥无几,最后在病床上照顾我的,竟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一个曾经资助过的学生。我有时候也想,这辈子怎么能活得这么糊涂,兜兜转转,最后一无所有地走了。
在医院治疗那段时间,我曾经去了解过器官捐献,才知道国家有五分之四的患者在等待供体的过程中绝望而无助地死去。我亲眼看过他们的哭嚎,一个眼角膜就可以挽救八个失明患者,我那时候甚至庆幸自己得的是脑癌,我的身体很好,心肝肾肺都是健康的。每当我想到,在我死后,我的内脏还能在别人体内存活,是不是也等于我还活着。或者说,当我死去,却可以至少让五六个生命延续下去,我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我活着的时候,尚且从未拯救过这么多生命,就算活一辈子,恐怕也做不到这件事。
医院是一个绝望和希望交杂的世界,为什么不把我的绝望,变成别人的希望呢。
除了器官,我还希望遗体能捐到大学做大体老师,万一其中又培育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医生,唯一的顾虑是,这一年我躺在床上,缺乏锻炼,身材不像样子,他们解剖的时候,希望不要笑话我……”
周随揉了揉鼻子,嘴角勾起笑意,眼眶却热起来。
医学生是很尊重大体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