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女儿在地震中出什麽意外，还是别的东西刺痛了他的心。

周志勤在黎淼的裤包里找到了一包皱巴巴的纸巾，拿出去，扔了一张给黎淼。

“擦擦吧，同事看到不好。”

黎淼赶紧用纸巾捂住脸，蹲了下去。

周志勤此刻还要履行一个领导的职责，他拖著不情不愿的黎淼去了办公楼楼梯口疏散剩下的群众。黎淼木讷的站在旁边不定的打电话给自己父母，可是一点信号都没有。

黎淼抽空问周志勤：“你给老家打个电话吗？听说电话亭的电话还能用。”

“你看看电话亭你能挤过去吗，而且手机都没信号，ip电话能有个屁，你怎麽不动下脑子。”

黎淼被说得闹了个大红脸。

等局里的情况好一点了，周志勤才同意黎淼去开车。然後两人从後门出去，直奔学校。

学校的场面更乱，附近的家长全都赶来了。

旗杆倒了，很多木头的室外活动用具都坏了，一地烂木头。黎淼焦急的伸长脖子，想看看里面的情况。但是警察已经封锁了学校，说里面没有小朋友死亡，但是受伤的比较多，医生正在就地急救，让家长们不要进去。

黎淼正在车里和周志勤讨论地震的事情。

忽然又是一阵余震，周志勤赶快护住黎淼的头。

黎淼感觉到掌心的汗水和温度，心里暖暖的。车子震动了几下，虽然感觉挺可怕的，但是怎麽也不能跟刚才局里办公楼的摇晃相比。

“志勤，刚才……”

“不要说了。一会儿进去接汐儿的时候你别激动，看到什麽都别怕，孩子都够害怕了，你再失控，她就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汐儿不会有事的。”黎淼进展的握著方向盘。

两个半小时候警察解禁，能赶到的家长此刻已经赶到了，因为大面积的停电，这会儿路边又被人和车斩断，学校简直只能进不能出。里面的几台发电机呼呼的叫著，周志勤带著黎淼进去找女儿。这会儿信号都还没有恢复，一个电话也打不出去，基本找孩子只能靠吼。

黎淼也声嘶力竭的叫著汐儿的名字。

找到女儿的时候黎淼差点就一口气提不上了。汐儿扑进黎淼的怀里，连声喊著爸爸，周志勤在一旁看著，也松了口气。都是做过父亲的人，他知道孩子对於一个男人来说意味著什麽。

父女两都是爱哭的，这会儿又哭了起来。

周志勤等著他们，没有插话。

他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场面，那个黎淼推开自己要去救女儿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好像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场景了。

大概真的是沈迷於一种美好的情怀里太久了，就忘记了原本这是世界是怎麽样的了。

这一场地震让周志勤忽然清醒起来。

晚上市民都不敢回家，周志勤回去看家里的情况了。

黎淼带著女儿在路边坐著，愣愣的出神。他记得今天周志勤走的时候自己叮嘱他去包扎一下，周志勤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很像在审视一只家养的狗，这让黎淼身体里某种东西被撕碎了。

他又不傻，他清楚得记得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大概是他一生都很难忘记的一天。

汐儿喝著矿泉水，坐在黎淼的大腿上。黎淼摸著她乱糟糟的头发，女儿忽然问：“爸爸，哪里不舒服吗？”

黎淼摇摇头。

“那你吃点面包吧。”

“爸爸不饿。”

女儿摸了摸黎淼的胃，说：“爸，你胃不好，吃一点吧。”

黎淼想起周志勤四十五岁生日那天自己喝酒喝到胃出血，他扛著自己去医院，通宵陪著自己。还想到他在往安全梯爬的时候周志勤忽然看到自己後投射来的目光，那种强烈的被灼伤的感觉让黎淼眼睛发涩。他不知道自己和周志勤会不会就这样离那个他们渴望很久的东西越来越远了。

汐儿又问了一句他什麽，黎淼完全没有听见。

他看著地面，心里一阵绞痛。

之後几天整个c市都笼罩在余震的恐惧中。黎淼带著女儿睡在车里，白天也就只能吃点面包和牛奶，这些都还是巴结黎淼的人给他弄到了的，普通市民想弄箱矿泉水都难。

黎淼在电话通了之後，给周志勤打过一个电话。

很快就被挂掉了，周志勤给他回了一个短信：在市里开会。

之後也再没给他回电话了。黎淼盯著自己的手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现在一点都不怕死了，死亡的威胁已经过去。他害怕自己失去这辈子最珍贵的感情。没有人像周志勤这样喜欢过自己，黎淼不敢用爱这个字，但是他却觉得周志勤已经被自己推开了。

黎淼才没来得及去想如何跟周志勤谈谈，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谭丽芸就找上门来了。

她来看女儿，这很正常。可看完了女儿，怎麽都不走。黎淼烦躁的在阳台抽烟，这会儿虽然都回家睡觉了，但是这个楼的质量真不敢恭维，房子都裂口了，他正准备过几天就和女儿搬到之前买的新屋去。一想到新屋黎淼又难受起来，那是他和周志勤一起去选的。

两人的点点滴滴黎淼此刻一点都不敢回忆。

第16章 有得就有失

谭丽芸把女儿哄得睡了午觉，然後走到阳台，抽出一根黎淼烟盒里的烟。

黎淼惊奇的看著她，没想到自己的前妻现在已经学会了抽烟。

这时候黎淼仔细看才发现谭丽芸这两年老了很多，眼角下垂，精神很差。当时最近地震了，每家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谁的精神头都不好。

“有什麽事吗？”

这麽多年过去了，黎淼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谭丽芸，这个女人让他受过的伤害并没有随著时间减轻。他每次面对谭丽芸都像是面对过去那个失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