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叔公站了出来,叔公今年七十三,还不知道能活几天,托了黎大家的福,如今两年的光景地里收成富裕了,家里盖了屋,堆着粮,攒的银子,儿孙和乐,没啥让他忧愁的。
便说他去,哪怕大老爷要打他板子那也认了,不能让黎大家又被黎三硬生生的给拖累拖垮了。
村长便也站出来说一起,后来黎二跟上了。
郑家小厮小齐赶得骡车,颠簸的走了一天,因为路上叔公年岁大,吐了几次,休息了会,耽误工夫没进了城门,在外找了村子夜宿。
小齐会办事,没敢劳几位年岁大的露宿城外,现在天这般冷,冻出个好歹就不好了,临走时老爷给了他银钱,让他机灵一些。于是小齐找了城外近的村里,花了钱,让主人家腾了一间房,有个热饭热水的。
第二天城门一开,小齐赶车进城,先给叔公、村长、二叔买了包子,都没敢给叔公买荤腥的,怕这一路折腾吃了荤腥闹肚子。
将三人在客栈安顿好了,小齐去官学找少爷,之后便是顾兆客栈见了三位,说了话,然后敲鼓递状子。
黎家这一笔十多年的分家人命官司,要人证有,要物证分家契也有,最后一行都写了,黎老头老太跟三房儿子过日子,跟大房划清了干系,说黎大饿死都赖不着他们。
这话是原话,当年分家黎老头恨极了大儿子,从未想过大儿子以后有啥出息会发达,反倒想着小儿子出息了,防有人攀附过来,把话说得难听,让叔公加了这么一笔。
既然都是清楚,三兄弟分了家,各过各的就成了,为何还要出尔反尔去黎记铺子闹,堂前几人所说的、分家契是不是你们签的。
府尊问。
黎老头不敢答,黎老太支支吾吾憋出来一句:“好歹我给了他一条命,要他几个钱不应当吗。”
“就没见过这样恶毒又不知耻的。”
“对啊都说了分家,现在眼馋黎家铺子生意好,又攀上来。”
“当初分家时可是什么都没给老大,现在被缠着上来。”
“老大可怜摊上这么个爹娘。”
“自己哥儿被拖死了,要是我我也不乐意给一文钱。”
堂外看客纷纷议论,府尊敲了惊堂木让肃静,问顾兆与黎周周,你们递了状纸,现在还有话要说没,没有就断了官司。
“叔公和村长说的都对,我认。”黎周周点头。
顾兆跪地拱手行礼,露出苦笑说:“原本家中事情不该牵扯到公堂之上,我家与二叔三叔早已分家,也不是说爹和夫郎吝啬小心不愿给长辈银子花,即便是分了家也是亲戚,有了急事难事,帮一把应当的。”
“可,我家情况不同,若两位要孝敬银子,我与夫郎给了,那真的是心中难安,对不住去世的阿爹,为人子与哥婿,与阿爹来说,这才是不孝,实在是两难,才来请大人断了官司。”
“一切任凭大人断定。”
顾兆说完磕了头。黎周周见了,眼眶发红,也跟着磕头。他就是不想给三房银子,就是不想给这两人银子。
围观群众听完顾秀才的话纷纷点头,是啊,这黎家情况不同,不是说不孝顺刻薄了长辈来告状,而是要是真给了银子,这两老货害死了人家亲爹,这还咋给银子。
谁能孝顺起来?
黎夫郎阿爹可是生了黎夫郎的,这才是该孝顺的骨肉情。
外头说的热闹,纷纷说着自己看法,要是他来断,那定是给俩老的打了板子捉去坐牢,可也有人,两人年岁大了,又是生了黎大一场该念着这点恩情,不该坐牢,打了板子就成。
女眷妇人听闻了,气愤后个个不言语,那些说俩恶毒老东西年岁大,可怎么没人想,当初嫁进黎家做儿媳的那个哥儿,当牛做马操持家务,生了个哥儿被婆母瞧不上处处刻薄,怀了二胎能坏身子小产,那就是因为怀的时候没休息足,没有人照料好,才会这样的。
听听那俩老东西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哥儿命糙,没成想就这么没了,咋哥儿不是人,哥儿的命不是命,就因为是个哥儿就拿着人不当人,当骡子牛马的使,铁打的都不成啊。
妇人们、夫郎们想到这儿,不由感同身受,都是嫁了人做媳妇儿的,谁没受过婆母磋磨,都是咬了牙硬捱过来的,当然婆母也没黎老太那般恶毒心肠,若是他们遇见了这样婆母,那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虽是不说话,可看着那俩老东西,眼神都利索着,就该重重的罚!
……
堂外吵得热闹,直到师爷瞧见官差带的人回来,跟着府尊大人禀了一声,府尊大人才敲了惊堂木,众人立即肃静起来。
官差带着黎正仁到了正堂上。
“我儿,我儿你咋来了?”黎老太见了正仁过来,本来跪的好好地,扑了上去抱着正仁哭诉,说黎大畜生告了官,正仁你来的正好,快帮爹娘说道说道,说清楚了。
黎正仁被官差送过来,腿都软了,塞了银子问话打听到底啥事,才知道,大哥竟然把爹娘告到公堂上来,于是心里略略定了几分,一上来跪地便抱着爹娘哭,“大人您开开眼,我爹娘年岁已大,说话没做生意的能言善辩,但——”
又看着大哥,一脸痛惜:“大哥怎么说爹娘也是生你的,怎么能告官,这是大不孝啊。”
堂外本来安静,听了这话,顿时骂了起来。
“畜生!”
黎正仁还以为是说大哥的,自古以来哪里有子告父母的,这就是大不孝,正巧把柄送到了他跟前,可不是畜生嘛。谁知道紧跟有人骂:“原来这就是那个啃黎大骨血,害死他大嫂的老三,长得一看就是油尖嘴滑。”
“畜生一个,拿了黎家大头便算了,他读书买纸就有钱,黎大媳妇儿喝药就没得钱,真是狠心毒心。”
这是骂他?
黎正仁愣住了,黎老太不能听有人骂正仁,先大骂了回去:“我儿好着,你们这些嘴里塞马粪的,那死的早晦气的能跟我家正仁比,呸!一个哥儿下贱命,我家正仁是正正经经体面的读书人……”
一时闹得沸腾,公堂外那些不言语的妇人夫郎如今也开了口,与公堂内的黎老太对骂,但黎老太骂的难听脏,这些妇人也不落下风,知道黎正仁是黎老太的心肝,一戳一个准,只逮着黎正仁骂。
于是闹的厉害。
府尊是放了闸口,让民声民怨骂了出去平息了,才让差人维持秩序,“再敢扰乱公堂者,皆打五板子。”
顿时静悄悄了。
接下来便是最后判官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