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下午,陈勇飞含着块不知谁家给的硬糖,含含糊糊地跟陈晚道别,他还得骑回机械厂去。
“等等,我问问有没有车出去,让他们载你一程。”制药厂有跑运输的大货车,他们一路能过来,意味着大货车出行不存在困难。
陈晚去制药厂一问,果然有车出去。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家属院的砖墙,门口的保安眯着眼笑,夕阳好啊,有这么灿烂的夕阳,说明今晚和明天皆不会下雨。
放晴咯。
雨后蚊虫肆虐,家属院点燃了艾草,陈晚跟着染了一身苦香气。
许空山暂时处理完车间今日的工作进度,出来便碰见陈晚提着两个热水瓶在前面走着:“六儿。”
陈晚回头,朝许空山迎了两步,手中的热水瓶被许空山接去:“山哥,你吃过饭了吗?”
“没。”许空山哪有心思吃饭,他满脑子都是眼前人。
陈晚原想着在锅炉房打完开水去许空山办公室等着,眼下既然许空山下了班,遂先去了食堂,吃过饭再打水回家属院。
见到许空山,陈晚的胃口好了不少,哪怕面对的是普普通通的糙米饭,也吃得特别香。
二人各自累了许久,身心疲惫到了极致,稍作洗漱就在床上躺成了一团,许空山于睡梦中紧紧揽着陈晚的腰,而陈晚则抓着许空山的衣摆,睡得嘴唇微张,脸上的神情无比安宁。
次日待陈晚睡醒,许空山已不见了人影,桌上放着两个糖包,边上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食堂今日人手不足,没工夫煮豆浆,让陈晚兑着热水将就吃一吃。
制药厂迅速回归正常,随着通讯的恢复,他们渐渐收到更多外界的消息,救援部队与杜腾龙取得了联系,得知制药厂的现状,他们表示十分欣慰。
“杜厂长,我是本次救援部队的总指挥孟海,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你。”孟海作为总指挥,下面无数的士兵等着他调度,无数受灾群众等待救援,“请你帮我转告许空山,平安村无人员伤亡。”
语毕,孟海挂了电话。
杜腾龙将原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许空山,闻言许空山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杜厂长,我能请十分钟的假吗?我弟在家属院,他——”
不待许空山说完,杜腾龙已明白了他的意图,大手一挥:“去吧。”
陈晚的确挂念着周梅他们,他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村上取得联系。
“六儿,我舅舅说平安村没有人员伤亡!”许空山一气说完,陈晚的表情从疑惑瞬间转变为惊喜。
无论暴雨对庄稼、房屋造成了怎样的损坏,没有人员伤亡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南城的光景一日胜过一日,王利安与陶美丽赶在民政局开门的当天申领了结婚证,成为南城灾后首对结婚的新人,而那天恰好是七夕。
王利安是这么跟陈晚说的:“那老先生算得可真准,他说七夕是七八两个月里最好的日子,现在看来,他说得一点毛病没有,陈晚你以后要是结婚,一定让他给你算算……哦,我忘了,你不喜欢搞对象。”
初八的喜酒是大办不了了,双方的家长来不了现场,王利安在饭店定了两桌,请陈晚等朋友低调地庆祝了一番,等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再补上。陈晚包了个九百九十九的红包,在这个年代是当之无愧的大礼了。
灾后救援共进行了半月有余,直到返程前夕,孟海与陈建军才与陈晚二人见了一面,虽然救灾成功,他们的脸上也未见多少笑意。暴雨引发了大水、山洪、泥石流等一系列灾害,哪怕他们全力救援,仍有部分失踪人口没能寻到。
与大部队一同返程的,还有十数位在此期间牺牲的烈士遗骸。
去时风姿昭昭,归来音容难觅。
陈晚在默默哀悼了一分钟,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面对天灾,人类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家里的事劳你多照看了。”半月来陈建军不曾涉足过平安村,即便最近时离家仅有六公里,他甚至来不及跟陈晚吃顿便饭,只有简短地说上几句话的时间。
“三哥你放心,我会的。”陈晚用力点头,“我跟山哥这周天就回去。”
第179章
七月底,正值田里的水稻蜡熟期,眼见着精心伺候半年的庄稼即将迎来丰收,平安村人累并快乐着。然而,这一切,都在暴雨中戛然而止。
大片的水稻被狂风吹倒,暴雨倾泻而下,陈建军冒着雨,把田埂的渠口挖到最大,然而水流的速度依然赶不上水面上升的速度。
隐约可见黄色的稻谷慢慢被水淹没,绝望的眼神爬满了众人的脸庞。农民指着庄稼吃饭,现在眼看着希望付之东流,他们的心简直比割肉还痛。
如今家家户户的仓库里仅存新收的玉米,全等着八月中稻谷收割能吃顿饱饭。
老天爷是要饿死我们啊!村民站在雨里捶胸顿足,陈前进振臂一挥:割稻!
哪怕在屋里晒不干发霉,也比烂在田里强。
于是平安村大大小小的人纷纷忙碌起来,雨水打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就闭着眼睛割,稻子吃水挑不动,那他们就一捆一捆地背,能收多少是多少。
田里的稻子抢回了小半,堂屋的地面,过路的街沿,被一层又一层地铺满,天不见晴,他们在灶里燃起火,忍着泪把一锅又一锅地稻子炒干,装进袋子里。
甭管这样做以后脱出来的米好不好吃,先保证有的吃再说。
所有小孩被大人们拘在屋里,以防他们贪玩靠近河沟与山脚,平安村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老人们在家望着天抹泪,当初分地时他们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
人人脸上皆挂满了愁容。
“怎么样?”周梅帮着陈前进脱下蓑衣挂在墙上,“今年应该不会要我们交公粮吧?”
“一组有几家都断粮了,拿什么交,那不是要命么?”陈前进摇头叹气,“我相信上面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陈前进刚在大队开完会,一组临河,上涨的水面一路从农田蔓延至房屋,别说粮食,家当都淹了个一干二净,联系不上公社,村里的几个组长商量着怎么互相帮一帮,好歹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
“爸,收音机里说上面派了部队来南城救灾。”陈星去年参加的高考,她最初的志愿是陈晚所在的南财大,但随着眼界的开阔,她觉得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后来在陈晚的支持下,填报了京市的大学,光荣地成为了全临溪第一位京大生。
“有说是哪个部队吗?”陈前进眼睛一亮,家里现在唯一获取外界信息的消息便是这台用了几年的收音机,也不知城里的情况如何,陈晚他们是不是好好的。
“京市的部队。”陈星慢下语速,“爸,你说三叔会在里面吗?”
“你三叔要是能来一定会来的。”陈前进凝重的深色略微放松,“收音机里有城里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