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折了这么一出,刚刚卧室里旖旎的氛围都被打消得所剩无几。他收好箱子,只说了句“早点休息”,就回到孩子们的卧室里去。
任明尧没有傻到再去追问。独自留在原地,像被留在几个光年的距离之外,十来分钟前亲密无间的拥吻如同逝去的幻觉。
他有一片不愿被任何人触及的伤心地。
任明尧停了一会儿才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小心地避开熟睡的孩子们上床,侧身拥着程识躺下。一家四口挤在一张床上。
背后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程识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被横过腰间的手握住。
“睡吧。”任明尧说。
他也有一片只留给程识的耐心。
程识低低地嗯了一声,可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爸妈一直在外地打工。家里亲戚总说,要好好上学要长辈的听话,这样父母才会回来看他。
他是家里最乖的孩子,学习成绩也是最好的。他以为只要达到大人们口中的要求,就能早点跟父母团聚。
那年双亲车祸身亡,亲戚们起初都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前两年,他都以为是自己表现得还不够好,所以爸妈不愿意回来见他。后来才知道,他的父母遇到意外,再也回不来了,连身体也没有接回老家安葬。听亲戚们议论说现场血肉模糊,躯体收集不完整。而且横死在外乡的人,照规矩也是不让回家入祖坟的。
那番话一直印在他脑子里,让他觉得太可怕了。所以从小到大总想着,等以后有能力离开家一定要死在外面,谁都不准接。他才不稀罕睡进什么祖坟里,宁愿尸骨流落在外,也不要回家。
可他好像也有过想回家的时候。
在某一段时间里,即使是那么可怕的家,他也想过要回去。
程识浑浑噩噩地睡着,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吵闹,越来越吵闹。
“程识!程!识!程!识!”
他的名字被高高低低的声音呼喊,如同错落的交响曲。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闹挺的音乐,困倦地翻了个身蜷起来想要捂住耳朵,可手腕被人用力地握住,用力地摇晃。
“程识!程识!程!识!”
他抗拒地往后缩,声音从后背传来。往前躲,声音又从前方侵袭。实在烦得要命了,终于挣扎着从一片混沌的梦魇中挣脱。
“……别喊了!”
程识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灯都亮着。彩铅在地板上追着尾巴打转,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还躺着。程晓君不知何时醒了,坐在他脑袋旁边一下下地推着他的肩膀,咿咿呀呀地叫他名字,“程识,程识醒了。不怕。”
任明尧松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拉进怀里,“可算醒了。”
程识迷迷糊糊坐起身,脸颊贴近他胸口,听见一片不太规律的心跳声,好像只有自己还搞不清状况,“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睡觉?”
“被你吓醒的。”任明尧用手背揩去他额头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啊。”程识坐起身,头昏脑涨地揉了揉脸,手心里很快变得潮湿,“我也不太清楚。”
“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