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个世家公子,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他怕再次遇上刺客,不敢回家,恨不得跟着林大将军进门,留宿将军府。
林策只得吩咐亲卫,强行把人送回去。
有一队镇北军护送,世家公子才不甘不愿地坐上自己车驾。
林大将军的首级在北燕价值黄金万两,对各种各样的刺杀早就习以为常。
有时一日之内遇到的刺客,比三餐的次数还多。
今日那批刺客连他的身都没近到,根本不屑一提。
但对身在京城的权贵们来说,简直骇人听闻,足以吓得世家豪族和朝廷显贵们睡不着觉。
淮王第二次遭遇刺客,谢相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临险境。
——虽然有林大将军和他麾下武艺高强的侍卫在,有惊无险,已足够令他,令南阳谢家勃然大怒。
第二日虽非朝会的日子,江山殿里百官齐聚。
太后,丞相,三公九卿,头一次意见如此统一,半句嘴没吵,直接下令高额悬赏刺客,速即将悬赏令帖遍整个南昭。
当街行刺亲王,丞相和镇国将军,罪不可赦,诛其九族,凌迟车裂。
凡有窝藏刺客,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
……
抓捕刺客是羽林卫的职责,林策无意越权抢功,也不打算白出力,索性不闻不问。
逐月待在将军府中,倒也不是无事可做,而是事情解决不了。
谢府的私兵,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着在将军府外盯梢。最初还遮遮掩掩,到后来堂而皇之站在将军府街对面。
将军府内只有林策亲卫,没有外雇的仆从,侍女,花匠……外人混不进去。
但谢府私兵盯着将军府大门侧门,一有任何动向,谢信即刻就能知晓。
逐月气得火冒三丈,可惜大街在将军府高墙之外,不属于将军府私地。上至天子下至贱民,任何人都能走。
纵使谢府的人在正街中央站到地老天荒,将军府也无权过问,无权驱赶。
某天逐月实在忍不了,上前找人理论,那两人居然当街叫嚷“镇北军仗势欺人,不准百姓从门前经过”引来过路的百姓围观。
逐月被不知内情的百姓当成了作威作福的狗腿,被人指指点点还无法解释,只能扭头回到府内,找将军哭诉。
对此林大将军也没办法。大街谁都能走能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飞扬跋扈地圈地,公然无视王法。
只能将此仇记下,来日再报。
逐月气不过,打算依法炮制,也去谢府门口盯梢。
可谢府门庭若市,名门望族,朝中百官,来找谢相的人一茬接着一茬,大门外车马盈门,根本看不过来。
而且这些人来找谢相,公事私事都有,和将军府却没什么关系。
她在这儿盯再久,也徒劳无功。
她气极之下,翻墙潜入相府,一进院就被谢府中武艺高强的护卫察觉。
这回她没和谢府护卫大打出手,谢信得知她来,亲自露面,请她去客室喝茶。
她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偷溜入府被人逮住,还能安之若素同主人一道喝茶。
只能咬牙切齿从正门大步离去,飞奔回两条街外的自家府邸,再次找将军哭诉。
还被追星冷嘲热讽:“功夫不到家,不要轻易去谢信府上。”“他的侍卫你打不过。”
气的逐月晚膳时,将碗中米饭当成谢信,用竹筷戳得稀烂,又气又恨吃了三大碗。
……
半个月后的某日,林策下了朝会回到府上,孙有德和逐月服侍他卸甲。
追星走到他身后,不着痕迹将二人挡在身外,独自替他更衣。
手臂绕过清瘦紧实的腰腹,沁心的冷香传入鼻尖,追星盯着莹白如玉的后颈不禁心如擂鼓。
冷润嗓音忽然传入耳中:“两日之后,太后要在京郊的皇家行宫设宴,你们也随我同去。”
他朝逐月关照道:“赴宴需要梳妆打扮,女孩子用的那些胭脂水粉,衣裙首饰,你缺些什么,待会让追星陪你上街买。”
“有德,待会取些银子给逐月,走将军府的账。”
“她自己去。”追星冷冷看了这个二十好几的“孩子”一眼,警告道,“别乱花钱。”
女子用的那些胭脂首饰,什么价钱,他和将军一无所知。
走公账就表明将军让她随意支取。
他想了想,仍不放心,怕她毫无节制,于是叫孙有德陪她同行。
逐月不满地朝追星做了个鬼脸。
将军都没说什么,追星凭什么跟个管家婆一样!
“将军,”她突然想到,“刺客抓到了?”
林策摇头:“没有。”
朝廷发布御令,全境悬赏刺客。
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提供有效线索者可获重金。
虽然只有追星见过那名刺客相貌,那人分外壮硕的体格易于常人,根本无法藏在市井之中。
只要他一出现,必然能被人一眼认出。
可羽林卫在京城中掘地三尺,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逐月奇怪道:“莫非那晚,他就连夜逃出京城?”
“如今看来,确有这个可能。”
否则应该不会毫无一点线索。
在羽林卫如此高压的追捕下,若在京中,怎么都该露点蛛
丝马迹。
追星询问:“那晚有一些活口被抓入大牢,宁越之没审出点什么?”
林策:“据说他们都是逃走的那个领头人,高价找来的江湖浪客。钱给的多,又是刺杀朝廷高官,他们就接了,别的什么都没细问。”
追星点点头:“那他们应当确实不知内情。”
江湖有江湖规矩。杀人放火的勾当,浪客只管收钱,打探雇主身份乃是江湖大忌。
逐月叉腰:“若在朔北,以孟女侠的人脉,要找几个江湖人,易如反掌。三日之内,就能把那人的师承门派,武功路数全挖出来。”
追星斜了她一眼,懒得听她吹牛,提醒道:“那人武艺非同小可,你若遇上,最好别和他动手。”
杀他倒是不难,但将军要抓活的。
逐月若不全力应战,想要活捉他,有些难度。
逐月同样恨了追星一眼,问林策:“刺客还未抓到,太后还有心思举办宴会?”
那些世家权贵,吓得门都不敢出。
“抓不到刺客,就不做别的事了?”林策淡然一笑,“总不能因噎废食。”
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这半个月,表面上风平浪静,太后和淮王私下没少搞小动作。
以前支持恭王和广湘王的那些世家和官员,恐怕不少都已加入淮王一党。
所以太后要大张旗鼓举行这场宴会,为淮王造势。
“皇家行宫建在京郊八十里的秋山。每年这个时候,太后都会去小住一段时间,同时招待一些官宦世家的女眷。”
孙有德朝几人解释:“自从陛下驾崩之后,宫中没有举办过任何宴席。淮王回到宫廷,本早该大办一场以示庆贺,只是这些日子,朝中局势紧张,未有合适的机会。”
“这次秋山宴,太后要大事操办,昭显皇家威仪。因此宴请了六品以上所有公卿和家眷,规模空前盛大。”
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习惯成自然。
帝位空悬近三个月,最初大家吵嚷着,务必尽快择出继任的天子。然而时间渐长,众人逐渐发觉,百官各司其职,龙椅上有没有人,似乎影响不大。
国事商定之后,由暂代天子的太后拿传国玉玺戳个红印,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反正都要谢相最终拍板。
谢信暗中拖延,不让任何人继位,便是想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淡化皇家的存在。
太后再不做点什么,这江山便真要改姓。
此时大办特办一场盛宴,意在提醒百官,周家还在。
逐月砸砸舌,难怪将军让她也去。
太后恐是巴不得,去的人越多越好。
“那些世家公卿,不怕又出现刺客?”
“太后动用了京城所有羽林卫,按天子仪仗,几万禁军从皇城一路护送至行宫,百官同行。”
如此浩荡的队伍和森严的守卫,想要行刺,得派几万军队。
那不是行刺,那叫哗变。
逐月惊叹:“那得费多少钱!”
孙有德愣了一瞬,如实道:“皇家这二十多年,一直牢牢把控着财政大权。国库不丰,只将将够朝中开支。周家的私库,却堆满金银。”
见逐月一脸懵,他详细解释。
安平长公主执政朝堂的那些年,南昭一半财富,都堆在定国侯府。
后来宣武帝抄了侯府,金银归还国库,但长公主名下所有土地和产业,甚至包括织造,矿产,柴米油盐……国本命脉,仍在周家名下。
“宣武皇帝不是盛世明君吗?”逐月不解,“他这样,不是把国库的钱,都收入自己腰包?”
和国之蠹虫的安平长公主有何区别?
“陛下为了重振朝纲,剪除祸国殃民的长公主一党,朝廷一夜之间,少了一半官吏。所以他必须借助几个豪族的权势和影响,迅速稳定朝堂。”
“但这么做的后患之一,便是得给世家豪族们放权。”
那些名门望族,百年积业,不缺金银。他们想要的是可以影响一国之策的滔天权势。
宣武帝此举,造出了一个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谢信。
“陛下虽然放了权,但他深知钱财的重要,将财政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