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寒不喜欢沐雪,也就是说,他从未有过喜欢的女子。
时惊尘看着黎未寒,一时间恨不能把眼前红衣金冠的人拥进怀里。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让他觉得自己之前吃的那点子醋都很可笑。
黎未寒见这人盯着自己傻笑,伸手摸了摸时惊尘的额头:“没发烧吧,怎么提前犯傻了?”
他脸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意,一时间也被时惊尘这种喜悦所感染。
这人想到什么高兴事儿了,怎么跟自己要进洞房似的。
“师尊……”时惊尘唤了一声。
黎未寒这会儿没什么事,索性就那么垂眸看着他,想听他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
他觉得时惊尘很像是一只动物,有自己的想法,但不多,特别是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原来能被那折梅骗三年。旁人说折梅的坏话,这傻狍子甚至气得要跟别人打架。
人之初,性本善。
时惊尘十分本质上是个很良善的人,一个在觉醒前被骗的很惨的龙傲天。
大多是龙傲天在小时候的阶段都是善良的,但时惊尘身上还额外多了点儿执着,那是一种一旦相信,便永远不会去怀疑的执着。
在他最困苦,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原著的折梅将他捡了回去。尽管折梅只是需要一个鼎炉,一条听话的小狗,但这个人本质上给了时惊尘当时最需要的东西,温饱和怜爱。尽管这两样东西掺杂了太多的欲念,但却实把这人骗的死心塌地的。
黎未寒对原著的折梅一直没有做过评判。
他曾经不理解这天底下大道三千,折梅为何非选这样一条不体面的路。直到他真正称为这个人的那一刻才发现,折梅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任何一个人变成折梅,都不一定能抵得住捷径的诱惑。
那原著中一笔带过的“悲惨童年”,黎未寒永远不想经历第二遍,换作是旁人,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过来那年,这身子只有六岁。
睁开眼的那一刻,是在朱红高墙外一个昏暗的巷子里,隐约间还能闻到着高墙后食物的香味,但这香味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腹中空空如也,几乎要凹陷下去,肋骨也根根分明。满头满身的血迹,嘴里都是铁锈味,只有一张脸是干净的。
那会儿一个人牙子用一只鸡腿哄惑他,说要带他去一个有好吃好喝的地方。
黎未寒自然不信,咬了那人牙子一口,扭头就手脚并用地跑了,一直跑到没人的荒野之地,靠着溪水和野草活了许多天。
深秋时节最容易生病,他浑身烫的厉害,找不着郎中,便只能去山上找些眼熟的草药,生嚼了用来退烧。有时吃错了药,上吐下泻一整天,几乎好几天都站不起来。
无数次昏迷又过来,黎未寒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跟那人牙子回去,起码还能吃上一口饭。
但想归想,他那两条腿却是饿得根本站不起来。
他不想走折梅的老路,虽然容易些,但总归不合适。
这种日子一直到投入灵山道门下,才得以短暂的结束。他一直记得外苑管事见到自己时,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那种眼神就好似在看什么奇行种。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来灵山道游学的修士都在说,灵山道有教无类,连成了精的猴子都收下做了外院弟子。
这个谣言一直到他吃饱了,吃胖了,像个人形才打住。
但依旧会有游学的人过来问,那只悟性很好的猴儿去哪儿了。
烛火朦胧。
黎未寒从回忆里跳出来,回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铜镜,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活的很体面。尽管这样的体面背后付出了太多,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无论往昔多么困苦,来路都将被改写。
不止改变自己,甚至可以改变几个徒弟的未来,让他们少走些弯路。
黎未寒看向时惊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慰。
时惊尘抬手将他前襟的衣裳抚平,低声道:“若是遇到棘手的事,记得叫我。”
“叫你来添乱?”黎未寒调侃了一句。
时惊尘不跟他一般见识:“好歹能帮上忙,两个人到底跟一个人不一样。”
一个人要操劳的事太多,两个人各自分担些,也有的商量,再难的事,都不会太过于心紧。
这个道理时惊尘是今世才明白的。
黎未寒看这人满眼都写着“担忧”二字,伸手将他压在衣领里的头发拽出来,道;“你这么担心,不如随我一起进洞房。”
黎未寒这一句,让时惊尘眸中的光跳了一跳。
他总是这样用最随意的口吻,说出最撩拨人的话来。偏偏自己还没什么察觉,收放自如的很。
时惊尘现在有些怀疑,这个人说的话,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洞房花烛,哪里能容得下第三个人。”时惊尘把手收回来,抬眸瞥了他一眼。
黎未寒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此刻的时惊尘略显寥落。
是错觉吗。
“今夜没折,人家有新娘子,往后还是跟你。”黎未寒这句话,像是承诺一般。
时惊尘忽地笑了笑,没再跟黎未寒说废话。
等有下人来接,时惊尘才把人送走。他立在门后,看着渐渐远去的红衣人,想起自己也曾与黎未寒拜过高堂,忽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听黎未寒的话,在房内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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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婚成的十分蹊跷,没有亲朋宾客,也没有吹吹打打的锣鼓。
就在门口简单挂了两道红绸,不似嫁女招婿,到像是郡王府纳了个小妾。
没有媒妁之言,更无聘礼,也不上报朝廷,这养成婚也作数吗。
黎未寒跟随下人们来到堂前,见到那堂上坐着的容郡王和郡王妃。
郡王妃很年轻,看起来比时惊尘大不了多少。
他静静等着,片刻后有下人扶着新娘子出来。
黎未寒按着规矩走完了拜堂的程序,又听那容郡王说了许多客套话,才往新房走去。
他立在门外,进门之前在房间外结了一道结界。
烛火烧的正旺,蜡泪一滴滴落在烛台上,又凝固成流淌着的样子。
时惊尘的手落在面前垂下的珠帘上,静静感知着屋内的灵力与妖气。
若是到现在都感知不到,那便只能说明此局无关鬼神,而是人为。
“大小姐此刻还安然坐在此处,是当真甘愿假戏真做吗?”
黎未寒这句话,让坐在榻上盖着盖头的愣了一愣,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落在了身后。
黎未寒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下一刻有千机引从房梁下来,将那人握着匕首的胳膊抬了起来。
“你,早知道……”
“知道,所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大小姐甘愿顶着二小姐的名头,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修士。”
那汪莱说大小姐容玥性子懦弱,如今看来当真是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