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凶得很的方邵扬忽然语塞。
他的怒气仿佛被雨给浇灭了,脸偏到袖管上蹭了蹭水,然后才粗着嗓子憋屈地解释:“我没鞋穿,他们不让我进。”
贺峤哭笑不得:“那你就在这儿淋着?”
方邵扬低下头默不作声,右手却开始慢慢地抚摸起什么。
顺着他的动作,贺峤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只小黄狗。很袖珍的一只小土狗,鼻头黑黑的像是窝窝头烤糊了,小小一团缩在他脱下来的衬衫里。
难怪只剩短袖。
“哪里来的狗?”
“捡的。”
这些流浪猫狗大多不干净,虱子跟寄生虫令人退避三舍。贺峤紧了紧鼻根,刚想开口叫他放下狗跟自己走,就听见方邵扬低声说:“它也没人要。”
贺峤蓦地怔了。
方邵扬起身,把它抱到他眼前:“刚才我从那条街走过来,谁都离我远远的,只有它一路跟着我。我想,它也没人要我也没人要,干脆就收养它吧。名字我都取好了,叫悟空。”
小土狗大概是觉得冷,身体在衬衫里瑟瑟发抖。尾巴很短一截,拼命摇起来就像水稻上面那截穗子,湿漉漉的眼睛讨好地看着贺峤。
贺峤也看着它,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没想好怎么劝邵扬放弃这个累赘,伞柄忽然被人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遮吧,反正我都已经打湿了。”
褪去所有攻击性之后,方邵扬的眼睛被那几缕掉下来的湿发挡着,根本跟小土狗一模一样。
站了一会儿,方家又打电话来催。
方邵扬问:“爸爸等着急了吗?”
“嗯,回家吧。”
“那它呢?”
“你喜欢就留下。”贺峤再度妥协。
等回到方家,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可方邵扬有他护着,段玉虹再厉害也没能怎么样,最后饭也吃了狗也留下了。
上楼以后已经十点半,方邵扬半分钟都没歇,拎着悟空的后脖子就去了客房。
“峤哥我去隔壁洗狗,你先洗澡吧!”
他总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贺峤解开领带,紧了一天的肩终于松弛下来,外套跟西裤脱在床上赤身进了浴室。
哼歌。
还是哼歌。
简单地把悟空冲洗干净之后,方邵扬自己也洗了洗,然后下楼给它找了个纸箱子,垫好旧毛毯作为它临时的窝,等明天一早再带去驱虫打疫苗和彻底清洁。
把箱子抬到房间角落,他蹲下,面包掰碎了喂给它,又用自己的杯子装了水让它喝。
毛茸茸的脑袋整颗埋进掌心,悟空懵懵懂懂地吃着面包屑。房间里很安静,窗外雨声潇潇,浴室里水声哗啦啦传来。
好像还挺像个家的。
方邵扬挠挠后颈,然后戳戳悟空的脑袋顶:“儿子,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乖一点。峤哥不喜欢别人大呼小叫的,所以你最好把嘴巴闭紧,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接着头一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懂了吗?”
悟空头也不抬,敷衍地汪了一声。
“真乖。”
起身看到床上贺峤脱下来的衣服,方邵扬过去想帮他挂起来,可拿到手里之后却顿了两秒,然后低头闻了闻。
有点香。
不过不是难闻的香水味,而是一种属于贺峤的味道,说不清,总之不让人讨厌。
外套里裹着条领带,跟买给他的不是一种样式。墨蓝的底色漆黑的暗纹,斯文里带点清冷的感觉。
水声渐停。
贺峤从浴室出来,撞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方邵扬手里拿着他的领带,笨拙又严肃地往自己脖子上比划,比起系上更像是企图把自己勒死。
“你拿我领带做什么?”
“喔没什么,我试试。”他对着穿衣镜臭屁,“我的领带不是扔了嘛,明天干脆就系这条吧,应该也特别帅。”
想起晚上的争吵,贺峤抿了下唇走过去:“狗呢?”
他努了努嘴:“纸箱子里。”
悟空已经睡着了。也难为它,在外面漂泊流浪了那么久,今天才算是有个温暖的家。
贺峤唔了一声:“晚上它要是叫,就把你跟它一起打包扔出去。”
“不是吧,真的假的。”镜中那位还在那儿比划。
贺峤背过身浅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