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算活过了今日,明天也会死去。
你的药没有出错,你为她驱散了病痛。
可是后来呢,她一样死了。
侵吞她的从来不是疾病,是这个世道。
少年的心,凉得透了。
他跪在那里,跪在漫天的黄沙之中,呆呆地看着那个面容枯槁、双眸空洞的妇人。
时至今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行医济世,与天斗争,从鬼神的手里,抢夺人的性命。
可是,又有何用?
他根本没有办法救下这世上的所有人。
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悲凉,无法纾解。
他喝得烂醉,辗转于野外,偶尔在破庙之中栖身,醒来时,衣服财物被洗劫一通。
唯有抱在怀里的,那把母亲留给他的伞,逃过一劫。
看着还算完整的外袍,少年心有余悸。
若非身上带着自保的毒粉,触之便痒麻难耐,恐怕这身皮肉都保全不得,成了别人的腹中之餐。
他躺在那里,眼珠子木然地转了转,环顾四周。
高大的神像破败不已,蛛网结满,就连那地上的观音土,都被人捧着吃了干净。
这观音土若是食用过多,腹胀如鼓无法排便,会活活憋死。
听闻燕京爆发了疫病,他孤身一人,进入了那座死气沉沉,又繁华无比的城。
他给自己立下三不医的规矩。
一心求死者不医。
大奸大恶者不医。
倚权重财者不医。
是在无言地抗议吗,以一介区区郎中之身。
可他能做的,好像也仅限于此了。
少年如同游魂般,行走在这饿殍遍野的世间。
他举着酒囊,一口又一口吞下那些烈酒,苍白的面容上逐渐浮现一丝红晕,若雪地红梅。
他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那破碎的尸身之上,与那暴突的眼珠打了个照面。
他冷汗直冒,眼疾手快地扶住那竖立的石块,借此勉强起身,掌心里沾满了泥。
少年决定不再向前。
他折身往回走,一步一步,直到看见了放在不远处的行装。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哭泣。
软绵绵的,像是刚刚出生的幼猫,好似下一刻就要断绝了声息。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诡异。